本來是不想提的。
事情回到一年前。我從醫院裏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王泠然和表哥在,身後還有爸媽。他們說我來醫院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月了,三個月一直是昏迷的狀态。然而,當我被問到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我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這也是一直困擾我的問題,在遇到洛基以前,我曾無數次試圖去回想,但那段記憶就像格式化了一樣。“我不知道。”這是我那段時間說得最多的幾個字,認識我的人都來問我,我經曆了什麽,我無法回答。
反過來我問他們,我是怎麽出現在醫院的?第一個知道的是表哥,醫院通知他來,因爲他是我的家屬。按醫院的說法,三個月前一個人把我送到這裏,并把我的資料給了醫院(也就是怎麽能聯系到我的家屬的資料),那個人走了之後就沒再回來,醫院也沒有追究。他們找到我表哥,緊接着是我爸媽,王泠然,還有我叔叔,但他現在不在。三個月他們幾乎都在守着我,我這樣昏迷三個月,我媽快急瘋了,但是我剛醒的時候他們都沒打擾我,但我看到我媽哭了。幾天後,我逐漸恢複過來,他們在無法知道真相之後也就沒再追問。但是我卻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是誰把我送過來,還能知道我的身份,還做好事不留名嗎?我也試圖和醫院的人溝通,他們知道的也隻是那是一個成年男子,嗯,白人,甚至連外貌也不知道,所以,這事隻能先告一段落。
再過一陣子,我出院了。可笑的是,我曾經去的那個公司消失了,就這麽消失了,一點痕迹也沒有,但是對我來說這樣反而好,一個讓我差點喪命的地方,打死我也不會再去了。我想再去找一個工作,畢竟我也隻是剛剛畢業,我想找一個和自己的專業有關的工作,這在舊金山并不難。
但這個念頭被我媽打消了,經過那件事,我媽死活不讓我再去找工作,難到讓我啃老?還是去乞讨?這一反差真是吓到我了,這要是在以前,不管我學什麽去哪,她都不會管。雖說她在國内我做什麽她都不知道,但就算她知道也不會管的。也許是受了刺激,畢竟我昏迷了三個月,但我總感覺沒這麽簡單,她的反應太激烈,就好像知道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沒辦法,我隻好聽她的。不過我并不會沒事幹,表哥把他的一個分店給了我。我叔叔和我們家關系非常親密,盡管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上高中以前,叔叔一家就從大連搬到舊金山,并在唐人街開了幾家飯店好小商店。而且也把我帶來了,我便和父母分居兩地,和叔叔一家生活已經很習慣了,也沒有什麽不适的,畢竟每年都會回去。
我表哥也是獨生子,他大學畢業之後,直接把家裏的生意都接來,然後我叔叔就退休了,整天幹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剛剛畢業的時候,表哥就想讓我幫他經營一下,我是要爲科學獻身的人,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現在好了,我沒法拒絕他了。
表哥給我的是一個工藝品店,其實就是中國一些很常見的工藝品,民祖飾品,樂器什麽的,但是在老外眼裏這已經很稀奇了,所以我的生意也很好。
就這樣過了一陣子,故事開始了。
那是一個下午,一個很普通的下午,客人很少,或者說幾乎沒有。每天這個時候我不是睡覺就是看電影,今天我是看電影。
進來一個人。
我以爲是顧客,就擡頭瞄了一眼。但我心裏還是驚了一下,是李基德。
算起來,我們已經有七、八年沒見面了。可是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當他的身體,他的靈魂,他的呼吸在我周圍,我的心能感覺到,我的腎上腺素也會被激發出來。那會是一種窒息感,一種壓迫感,因爲他的存在。我甚至不需要去辨認他的臉,那就是他。
我感覺到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鼻子發酸。我喜歡他三年,但從開始喜歡到現在有七年了。
我認識他是在學截拳道的時候,更巧的是,他是王泠然的表弟。王泠然,表哥和我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的命運就像是被安排的一樣,那麽有緣分地走在一起。隻是,認識李基德的時間有些晚,那時我已經上初中了。不巧的是,我喜歡上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受王泠然和表哥在一起了的影響,但我的的确确是喜歡他。
不像童話故事或是青春小說,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很短,而我恰好是在快要分開的時候愛上了他,但那時我們幾乎不能見面了。畢竟我喜歡他,我也有過他也喜歡我的錯覺,但那隻是錯覺。可笑的是,我還是向他表白了,盡管我已經死心了,盡管我已經放棄了。結果并不出乎我意料,他隻是說“願你早日糾正錯誤”我還問他,我隻是你生命裏的一個過客?他用一句英語回答我:“Youcan'tbeanythingelse.”就是這麽可笑,現在覺得還是那樣,也許我曾經視爲生命的人,在他眼裏,我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我的心情很激動,腦子裏不斷地浮現出照片一樣的回憶,都是讓我刻骨銘心的。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我痛苦掙紮過,我也無數次在深夜裏哭泣過。現在這一切卻像一串斷了線掉在地上的珠子,沒有頭緒,隻能一顆顆撿起…我現在隻是在回憶,那些真實的,能牽扯到我痛楚的的記憶,就像一顆顆穿過我心髒的針…
後來我來到美國,幾乎是不能和他見面了,但王泠然還在,偶爾我們也會聊到他,比如他有女朋友了。盡管我很痛苦,但是經過了這些痛苦的洗禮,什麽我都習以爲常了。王泠然不理解我,畢竟,她沒經曆過這些而是很輕松就和我表哥在一起,能找到一個真正感同身受的人實在是很難。
所以,他現在爲什麽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忍住了,沒有讓眼淚流出來。他緩緩走過來,我沒有動,也沒說話。他走到我面前随手拉過去一把凳子坐上去,眼睛冷冷地看着我,沒有任何表情,更不能知道他的心情。
我沒有說話,我說不出話來。我怕我一張嘴就會哽咽,眼淚就會噴湧而出。
良久,他開口了:“過得怎麽樣?”
他的聲音變了,比以前成熟了,或者說我已經好久沒有聽過他的聲音,記不清了。
然而他說完這話,我的心裏莫名的惱火起來,想到他曾經讓我那麽痛苦,現在來找我,又說出這麽沒有感情的話來。我隻是說一句:“還好,我還活着。”
他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這一點他一點也沒有變。我想問他來找我幹嘛,剛想開口,他又問:“你最近有時間嗎?”他說這話就好像是有事請我。我也沒多想,就實話實說:“沒什麽事。”
“我想讓你陪我去一個地方,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說實話,要不是有了以前的經曆,還真以爲他說這話是要找我約會什麽的。但是,這确實很奇怪啊,我們這麽久沒見面了,而且以前他理都懶得理我,現在還要用懇求的語氣請我陪他去一個地方。
他會不會有什麽目的?會是什麽?不知爲什麽,我突然問他:“你女朋友呢?”他愣了一下,說道:“我們分手了。”我心裏一驚。首先,我不知道我爲什麽會想到他的女朋友,現在我又自然而然地把他來找我和他與女朋友分手這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起。他一定也想到了,但是他沒有任何反應。
那麽他爲什麽來找我?我突然有點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