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敖思仁就陷入到昏睡狀态,最後記得的是美妮一雙驚悸的眼睛,那雙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幾乎擠占了所有的空間。而在下一刻,那雙眼睛一下把敖思仁吞掉,随即他就失去一切意識,甚至忘記了美妮的那雙眼睛,忘記了爲什麽會有那雙眼睛。
還是濃霧,濃的化不開。不,應該是沼澤更恰當。因爲敖思仁覺得自己正不由自主的往下陷,大量的帶腥味的污泥堵住了他的口鼻,糊住了他的眼睛,擠壓着他的每一寸感官,難道這就是死亡嗎?沒有牛頭馬面,沒有奈何橋,更沒有孟婆湯,隻有這真實的痛苦,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真實到不像是真實!
“有花嗎?嗯嗯,好像滿天星也不錯……”
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吓得敖思仁一激靈,随即全身一輕,無處不在的污泥奇迹般消失了,隻聞到一股讓人安心的中草藥的苦澀味道。敖思仁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妻子玫玫憔悴焦急的臉蛋。
咦?玫玫什麽時候來了?她應該不知道在這裏吧?不過,不過自己這是在哪裏呢?怎麽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敖思仁想要說話,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隻覺得腦袋沉得像灌滿了鉛水,全身軟的像泥。再看四周,一片肅穆的白,不由吓了一跳,聯想到此前的藥味,難不成自己是在醫院裏嗎?不可能呀,會有這麽快?還沒拿藥就先進了醫院?
敖思仁心中疑惑萬分,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妻子玫玫聽到動靜忙伏過身來,一雙因爲焦灼而愈發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敖思仁,“思仁,你……你終于醒了?”
敖思仁舔了舔嘴唇,覺得口幹舌燥,頭疼得厲害,含含糊糊地說:“渴,渴……”
“渴嗎你?”玫玫忙站起身端過一杯水,試了一下溫度,“這水剛剛好,我扶你起來吧。”
敖思仁點點頭。玫玫便慢慢扶起他,喂了他幾口水。敖思仁能夠嗅到玫玫頭發的香味,神智略清醒了些,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但是妻子在身邊,這就足夠了。
玫玫看了看敖思仁,“你呀,可真把我吓壞了,怎麽不聲不響的就走了,還鬧了這麽大的一出?”
敖思仁眼珠轉動,看到白色的牆和白色的窗子,而自己則躺在白色的床上,隐約記得發生了什麽,不過又不敢确定,“這是……哪兒啊玫玫?”
“能哪兒啊?醫院呀,你都昏迷了一整天了!”
敖思仁打了一個突,醫院裏?還昏迷了一整天?那自己是怎麽來的呢?好像是跟噩夢有關,對,老中,還有一個胖姑娘。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呢?應該還有一個人的,可是卻怎麽也想不起是誰。
敖思仁覺得很怪異,不自覺的動了動手腕,一陣刺痛立刻傳來,不由哼了一聲。玫玫忙按住他,“别亂動,還輸着液呢。”
敖思仁猶豫了一下,還是問:“玫玫,我怎麽會在醫院呢?我記得自己好像是在山上……”他猛地止住話,在山上?自己爲何會這麽說?哦啊啊,記起來啦,那位美妮,他不是陪她進山找人嗎?後來人沒找到,卻遇上了大暴雨,差點被澆死。進了醫院,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
這時玫玫的話傳來:“……姑娘送你來的,當時你發着高燒、人事不知,還是人家用手機給我打了電話,我才趕來的。剛才你說什麽?在山上?在什麽山上?爲什麽不跟我說一聲呢?知道我有多麽擔心嗎?嗯?一個人跑到外鎮上,要是死這裏怎麽辦?嗯?”
玫玫越說越激動,眼睛裏淚花亂轉。敖思仁自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滔天錯誤,忙握住玫玫的手說:“也不是什麽大事,有個幹活的托我捎點東西,我想着快去快回,就沒告訴你。沒想到在那山上迷了路,正好又碰上暴雨,沒迷路就很幸運了。哦,對了,你說一位胖姑娘送我來的,她人呢?這回真得好好謝謝人家,要不是她,我肯定兇多……”
“胖姑娘,我沒說是胖姑娘啊,怎麽,你認識她嗎?”玫玫懷疑的打量着敖思仁。
敖思仁索性繼續往下編,“是這樣的,進山的時候我曾經向她問過路,她好像就在那附近住,對那一帶挺熟悉,還說要領我去。我以爲那一點山路挺好走的,就拒絕了,沒想到才走了幾裏地就摸不着北了,早知道讓她領着我去不就是了,又不遠,是不是啊玫玫?”
玫玫白了他一眼,“哼,我哪知道啊,這是你們倆的事!”
敖思仁閉了嘴。他知道自己說的漏洞百出,但是他絕不敢把實情說出來,他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憑感覺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情。從他踏上這個不是鎮的小鎮後,就沒有一件好事情,一環扣一環的,就爲了把他引到山上去,好讓噩夢複發,好讓暴雨澆死他!
此外,敖思仁還有一個疑惑,玫玫隻說胖姑娘,隻字未提那位美妮,是那位美妮早走了,還是胖姑娘說了謊話,不僅要騙玫玫,還要騙他?
敖思仁覺得腦袋裏亂的可以,像一團漿糊。因爲各種可能性揉在一起,就會變成沒有一種可能性是真的,隻有各種琳琅滿目的迷惑和不可理解才是真的。
玫玫見敖思仁不說話,也不再開口,站起來走動了一下,望了望窗外,又回身看吊瓶的滴水。玫玫低頭的刹那,敖思仁注意到玫玫一向烏黑的長發竟然生出了幾根白色的頭發,在一片烏黑裏顯得很是紮眼。敖思仁不由得心裏一痛,他知道,自打玫玫跟了他,一天福沒享着,操心受苦的日子卻說也說不完。尤其有了小發後,更是起早貪黑的忙,不止照顧兒子,還得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還不到三十歲,竟有了白發。唉!自己平時真是太顧着自己,太冷落玫玫了,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想想也是,這麽好的媳婦,疼都疼不過來,自己倒好,把這一切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什麽也依着自己,也虧着是玫玫,要是别人,恐怕早就受不了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咦,哈哈!你倒真想得開啊,好啦,不跟你聊了,我得上那邊去一趟。”
聽聲音似乎是胖姑娘,而且好像是沖着這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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