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車沒有因爲敖思仁的驚悚停下車輪,而是繼續向前晃悠,有點氣力不濟,又有點契而不舍的意思。敖思仁形同泥胎木塑,任由車輪碾着路面滾過去,“嘎吱嘎吱”響。車的後面則是兩個推車的女子,像油畫中偉大的勞動人民那樣。
嘿,等等!兩個女人?靠!原來不是鬼車,而是兩個人在推着車子走。真他媽的,玩人也不帶這樣玩的吧?
再細看那兩個女子,一個矮矮胖胖,一個高挑俊俏,竟是算命小店的那兩個人,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呀!
胖姑娘也發現杵在路邊的敖思仁,淌滿汗水的胖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靠,是你呀!不是去診所嗎?怎麽轉到這邊來了?正好,快快,幫我們推車,我們都快累死啦!”
敖思仁一愣,“推車?你們這是……”
胖姑娘用後背抵住面包車,“還這是什麽!幫幫忙還不行嗎?誰知道老家夥的破車這麽不頂用,出來沒多久就啞火了,恨的我牙根子都癢癢,可有什麽辦法?距離最近的修車鋪還有老遠呢,拱着去吧。幸好現在遇見了你,不叫你幫忙叫誰幫忙?嗯?”
自來熟的胖姑娘倒一點也不講客氣,敖思仁卻有點啼笑皆非,“可是,可是,我的摩托車還在……”
“哎呀笨呐你,鎖在路邊不就是啦,誰還偷你的不成?動作可快點啊,我倆快頂不住了,這一帶連根人毛也沒有,早知道不從這邊走了。”
敖思仁猶豫了一下,還是鎖好摩托車,來到兩人身邊。他覺得頭疼得厲害,鼻子似乎也不通氣,全身沒有力氣,可是攤上這樣的事,攤上這麽個胖姑娘,能不幫忙嗎?
“喂喂!”胖姑娘又發話了,“在邊上哪能使上勁,你得在中間。”
敖思仁有點發愣,什麽在中間?還沒等他想明白,胖姑娘已經老實不客氣地一把扯過他去,他一不留神,撞到了那個一直沒作聲的女子腰上,軟軟的。那名女子眼波流轉,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
敖思仁心頭一跳。剛才在小店沒看仔細,現在他才發現對方真的是很漂亮,細眉毛丹鳳眼,肌膚潔白緊緻,身形凹凸有樣,随便套着一件格子衫和牛仔褲就很顯出不同一般的氣質,尤其與那位傻呵呵的胖姑娘一比,更是顯得氣質非凡。
胖姑娘清了清嗓子,打量了一下兩位,似乎很滿意這樣的陣容匹配,“那麽,咱們開始吧?呃,那個誰,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敖,敖思仁。”
“哦,敖大哥呀,真是麻煩你了,待會多使點勁,隻要爬上前面的小坡,就萬事大吉啦,對不對呀小妮子?”
那位小妮子沒有作聲。胖姑娘又熱心地說:“要不,我唱個歌、喊個号子什麽的,好帶上勁。”
“不,不用了!”敖思仁和那位小妮子一起說。敖思仁說完奇怪的看了對方一眼,發覺她也在看自己,忙轉過頭去。
“怎麽?”胖姑娘鼓起腮幫子,“嫌我唱得難聽嗎?我可是标準的女高音。”
小妮子終于忍不住了,“美麗,有完沒完了?還走不走啊?”
“哦,是是,走,自然走!”
面包車于是再次浩浩蕩蕩的上路,敖思仁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呼吸可聞,香氣微微,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自己居然會有此等經曆。不一會兒,就到了胖姑娘所說的“小坡”前。敖思仁定睛一瞧,還小坡?真說的出口!目測坡度沒有五十也有四十五,長度足有百十米,怎麽看也不像是“小坡”。
胖姑娘忽然想起了什麽,“喔,對了!還得有個人把住方向盤呢。小妮子,你去吧,我和這位大哥推車。”
什麽?敖思仁瞪起眼睛,還嫌面包車不夠重嗎(其實也重不到哪裏去)?但方向盤又的确很重要,不然半道上突然轉了方向,不是掉到溝裏去了嗎?
沒想到那位小妮子不同意,說她不會開車,讓胖姑娘自己進去。
胖姑娘急了,“哎呀,這有什麽難的?視線緊盯前方,握住方向盤就是。”
那位執意不去,胖姑娘沒法子,隻得鑽進車裏,很快搖下車窗說:“好了,可以推了。”
那女子與敖思仁對視一眼,女子笑了笑。不笑她就很美,這一笑更好看了,“那個,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敖思仁忙說:“沒事沒事,舉手之勞。”
平地沒覺出怎麽沒有樣,這一爬坡,就感覺到面包車的莫大重量,好像有一百根無形的繩子拼命的扯住車子。就這還不夠,胖姑娘唯恐天下不亂的露出頭來,鼓氣似的說:“好好,一米。現在有兩米啦,三米,加油,都三米啦!”
敖思仁和那位美女再次一起說:“閉嘴!”
胖姑娘委委屈屈的縮回了腦袋。
要說車輪真是好東西。老祖宗發明又流傳至今的東西,沒有一件不好的。不說别的,單是這不起眼的輪子,就是一個創舉。天知道當時的人是怎麽觀天摩地鼓搗出可以滾動的輪子來的,但毫無疑問,輪子的誕生大大增加了人類運輸各種貨物的效率。不敢相信,如果現在的世界沒有輪子,會是什麽模樣?不說回到原始社會,退回到十七八世紀應該沒有疑問吧。
終于,面包車顫顫巍巍的拱上斜坡。敖思仁臉上爬滿了汗,喘息像牛一樣粗重,不過發燒的症狀倒輕了不少。反觀那位美女小妮子,卻沒怎麽出汗,僅僅臉龐有點紅。這時胖姑娘也屁颠屁颠爬下來,一疊聲地問“累不累?你們累不累?就快到了,你們看到沒有,路那邊,對,就在那裏,有一個修車鋪。”
敖思仁順着望去,“浩翔摩配”,“喂,你沒有搞錯吧?這是修摩托車的!”
“哎呀!甭管修什麽車,隻要修好不就行了。修車那小子我認識,保準給咱修好啦!”
還别說,修車那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上上下下一鼓搗,就大着舌頭說:“這車今……今天恐怕……修不好了!”
胖姑娘自然不幹,“不行不行,我們還有急事呢。”
“急事也……不行,你沒看後面的管道都磨秃了,得……得換。”
“那換吧。”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說的倒輕巧,我這兒有……有配件嗎?得先去……買,買。”
“我不管,我不管!祥子,你必須立刻、馬上給我修好,多少錢也行,明白嗎?我真有急事!”
那小子眨巴着眼,“錢不錢的再說,關鍵是我這兒沒……沒有汽車的零件,要不你們等一等,我這就去……去買。”
胖姑娘嘟起嘴:“那得多久啊?”
“總得三個多小時吧。”
“啊,這麽久,等買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祥子拉長聲調說:“不長……長啦,那地兒在城裏,來回近一百裏地,三個小時……不長。”邊說邊收拾東西準備走。
胖姑娘回過頭,可憐兮兮的望着那位小妮子:“怎麽辦啊姐?再等三個小時,恐怕鐵蘭就走了!”
小妮子搖搖頭,“不要緊,再找别人也一樣。”
“那能一樣呢?這一帶就數她最有名望、名氣最大,說話有人聽,像你這種事,最對她的口味。嗨,都怨我沒早和你說,鐵蘭若是回了省城,想找也沒處找了。”
這時,敖思仁猶猶豫豫的湊過來,“你們沒有事了吧?我……”
胖姑娘無意的瞥了敖思仁一眼,眼珠子一下瞪圓了,“哇,哈哈哈,你說我怎麽沒想到呢!”
敖思仁被胖姑娘的大嗓門吓得一縮脖子,“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哈哈,就是你了,真是踏破了找不到,你自己卻撞上來!”
敖思仁愈發莫名其妙,“你什麽意思?什麽踏破……”
那位美女小妮子也不明所以,“是啊美麗,你想要說什麽?就不能一次說完嗎?”
胖姑娘擡手指着敖思仁,“這家夥,這家夥不是騎着車嗎?讓他載着你過去找鐵大律師,不是很合适嗎姐?”
“什麽什麽?不行不行!怎麽能麻煩人家,人家還有事呢!”
“沒事的,又耽誤不了多少工夫,他先帶你去,等車修好了我就去接你——嘿,臭祥子!還愣着幹什麽?我告訴你啊,一個半小時内必須得趕回來。要是回不來,哼哼,你自己看着辦吧!”
祥子鼓起鼻翼,“一個半……小時,還不如你要了我的命呢。”
胖姑娘逼過去,“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祥子猛退一步,“我靠!你要幹嘛?好好,我去,我去總行了吧!”說着提着包一拐一拐的出去,很快響起了摩托車的咆哮聲。
胖姑娘回過頭,直勾勾的盯着敖思仁,“你姓敖是吧?敖哥哥,你覺得怎麽樣呢?”
敖思仁一愣,“我沒太聽明白,你要我幹什麽?”
“我想讓你載我姐去山上找一個人。”
“找人?可是我……”
“我知道你有事,耽誤不了你多久的,看到前面那座山沒有?順着盤山路上去,有一片桃林,你隻要把我姐帶到那裏就可以了。放心吧,不會讓你吃虧的!你不是找我表叔嗎?要是你幫了我的忙,我保準讓表叔免費給起名字,我說了就算!”
敖思仁還在猶豫,“山上好走嗎?”自從那個噩夢後,他對山有一種發自内心的恐懼感。
“哎呀!頂多七八裏地,很快就能到。”
那位小妮子暗中扯了扯胖姑娘,“美麗,這樣不合适吧?”
胖姑娘大包大攬地說:“有什麽啊?你的事最要緊,這位敖哥哥看着就是一個好人,最好樂于助人,對吧敖哥哥?”
敖思仁被胖姑娘說得臉上發燒,“那……也行吧,我帶着她去。不過那山路我不熟,不一定找得到。”
“啊哈!”胖姑娘得意地瞅了那位小妮子一眼,“這有什麽難的?上山就那一條路,桃林也隻有一個,一找一個準。那位鐵蘭平常不大回來,隻有她的養父母在,這次據說是要補辦一個什麽證……”
“林業承包期限證書。”
“對對,期限書!這才有機會,平時根本就見不到她,怎麽樣?”
“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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