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思仁一骨碌爬起來，玫玫一臉驚慌的望着他，想要站起來卻一點力氣也使不上。敖思仁忙去扶她，一邊說：“玫玫，你的臉怎麽這麽難看?地下涼，别冰着了！”

玫玫哆嗦了一下，尖聲說：“思仁，你沒事吧?”

敖思仁一攤手，“呵呵，我不是好好的嘛！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能有什麽事?”

“可是……可是剛才我親眼看見你從坡上滾下來……”

這回輪到敖思仁奇怪了，“滾下來?不可能吧?”他上下打量着鐵架橋，“我沒想着自己爬上去啊，這次不是你讓停下來的嗎?說是小發哭鬧，要哄一哄……”

玫玫瞪大眼睛，“什麽?你不記得了?剛剛發生的事你會不記得?快讓我看看你磕着了沒有?從那麽高的地方滾下來，你可把我吓壞了！”

敖思仁活動了一下身子骨，“什麽呀就磕着了，我都沒有爬上去，怎麽會掉下來呢?我看咱們還是快點走吧，這鬼天氣不定什麽時候就來一場透雨，荒郊野外的，躲都沒處躲！”

玫玫欲言又止，眼珠子驚悸的往後縮，幾乎不敢看敖思仁。她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如果不是她慫恿，丈夫絕對不會去逮兔子，如果不逮兔子，他也就不會從坡上滾下來。玫玫以爲這下可壞事了，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沒想到丈夫竟然不記得了！難道丈夫傷着大腦了?玫玫的心驟然緊縮，那可不是小事情啊。

“嘿！還愣着幹什麽?快上來啊！”這個時候敖思仁已經發動了摩托車，“突突突””的聲音在一派死寂裏很是刺耳。

玫玫猶豫了一下，還是抱着兒子坐到後座上，盡量用輕松的語氣問丈夫：“思仁，你真得沒有事嗎?”

敖思仁回過頭，露出一個近乎無憂無慮的笑，“你怎麽了玫玫?我不就是發了陣呆嘛，沒有事的，咱們還是快走吧，你忘了我還要上夜班嗎?”

敖思仁的确沒有撒謊，他記得很清楚，自己隻是站了一會，并沒有爬上鐵架橋。不過玫玫也絕對沒有看錯，敖思仁的确是從坡上滾下來的，而且似乎暈了一段時間。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該相信誰呢?如果這是所謂的影視劇，那就很好解釋了，肯定是失憶，是一系列巧合後的失憶症狀。這個雖然看着很虛幻，卻不是沒有可能發生。問題是玫玫不敢問，要是沒傷着自然很好；若是真傷着腦袋了，問題可就大了！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丈夫撒謊，他明明記得自己摔下來，卻不承認。而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丈夫爲什麽要說謊?他要掩飾什麽?

一時間，玫玫有點後悔這趟散心之旅了。她覺得很是頭疼，回到家也沒有緩解。從被瘋狗圍住，她就覺得不太正常；接着丈夫又決定不走近道，而是執意選擇繞圈；然後就是鐵架橋了，明明滾下去了，丈夫偏偏不承認，這意味着什麽?

是的是的，這幾天家裏不太順，好幾件倒黴事湊到一起，爲此她沒少數落丈夫。其實她也知道，丈夫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也很可憐。可是一瞧見丈夫那副木呆呆的模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是丈夫專注一點、上心一點，何至于闖禍呢?自打結婚，她的脾氣已經改了不少了，還要讓她怎樣呢?

相較而言，敖思仁倒顯得很是輕松，回到家就一頭紮進小間擺弄電腦。被噩夢糾纏良久，再加上長途騎行回來，他早已睡意全無，隻想着放松一下。反正距離幹活還有兩個多小時，就算想睡也睡不了多大會兒，還弄得昏昏沉沉的，何苦呢！

玫玫破天荒的沒有對他雷雨天玩電腦發脾氣，隻是提醒他注意時間，别晚了。兒子還要糾纏，要玩遊戲，玫玫把他抱出去了。

時光很快流逝，又到幹活時刻。敖思仁慢慢的吃過飯，不情願的發動摩托車上了路。對于這份新工作，他依然提不起一絲興趣。可是既然已經選擇，既然已經别無選擇，還能夠再放棄嗎?這麽多年來，他放棄的還少嗎?他的壓力又因此減少了多少呢?

因爲陰晦，天早早就黑了，朦胧的像是寒冬臘月，郁郁蔥蔥的綠色全部變成黑色。敖思仁不由得又想起噩夢的事，他不明白爲什麽自己會做那樣的夢，尤其是後半段，根本與他沒有半分關系，倒更像是一個不錯的恐怖故事，爲什麽會這樣呢?爲什麽冥冥中的主宰會找上他，在他步履維艱的時候，讓他承受無法承受之痛呢?

遠遠的，有流水的“汩汩”聲傳來，在悶熱的夜裏顯得活潑而又靜谧。敖思仁知道，那是兩山溪的聲音。

兩山溪，顧名思義就是兩山之間的一條溪水，常年不斷流，水清而淺，極少魚蝦。此溪最奇特的地方在于，隻在兩山之間流淌，其源自沙石山，盤旋流下，途經最低點後緩緩注入無影山根部的一個黑洞中。曾有不少人下到黑洞探查，卻無一例外的失敗而歸，溪水隻在黑洞中流淌了數十米，就奇迹般消失了，似乎是滲進了地下。可仔細觀察，卻又沒有發現明顯的裂縫，黑洞也沒有再延伸，令人啧啧稱奇。

敖思仁順着鄉間公路，很快來到最低點的石橋處。說最低點一點也不爲過，因爲就算是最炎熱的季節，途經這裏也會立刻感覺到一股瘆人的寒意。不知道是因爲兩山夾峙的緣故，還是對稱而立的龍王廟和山神廟的緣故，反正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沙石山山崖上的山神廟和無影山腳下的龍王廟都會出奇的熱鬧，祭拜的人絡繹不絕。若真不是鬼搞的鬼，那就隻能算在廟神的頭上了。

像往常一樣，敖思仁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沖到橋上，熟悉的冰冷感立刻擢住他的神經。他繼續加油，以爲不适感轉瞬即逝，沒想到冰冷的氣息恍若無數飛針，鋪天蓋地壓過來，一點也沒有收斂的意思。

敖思仁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握着車把的手一松，車身晃動一下就要摔倒，敖思仁連忙握緊車把，穩定住摩托車。而在這一刻，敖思仁驚恐的發現，夜色朦胧中，摩托車的前輪已經碾壓到石橋的邊緣！

這座石橋沒有欄杆，也許當初的人認爲沒有必要。因爲從橋到水面統共沒有兩米高，除非真想求死，否則摔也摔不死。當然，疼是免不了的，下面的石灘可不像表面上那麽井井有條。

“呀——”

危急中敖思仁一聲怪叫，猛扭車把，同時死命踩住腳刹，硬憋死摩托車，才險又險之的擦着石橋邊緣停下來。

敖思仁忙支住車子，籲出一口長氣，媽的，怎麽會這麽粗心，這麽寬的橋面都分辨不出來，幹什麽吃的！要是真掉下去，可真有得瞧了，往少了說也得摔折一條胳膊，更得讓玫玫數落好幾天！

一邊懊喪一邊後怕，敖思仁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漬，一個字也說不出。夜極靜，能聽到遠風和樹葉的刷刷聲，但卻聽不到橋下流水的“汩汩”聲。

敖思仁一呆，又是怎麽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奇怪的、恐怖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根本不理會他的承受能力。這次敖思仁可不敢探頭去橋下查看，他隻想以最快的速度竄離這塊是非之地。

哪想到才發動摩托車，一聲輕笑清晰的傳入敖思仁的耳鼓：““嘻嘻，又失敗了！”

下一刻敖思仁的感覺，幾乎無法用驚恐來形容。相比簡單的一句話，其中蘊含的矛盾更值得玩味。首先，什麽失敗了?他嗎?還是針對他的這次行動?其次，失敗總是和後悔、痛恨、煩氣挂鈎的，爲什麽聽那聲音那麽歡快?難道失敗真是成功之母，是值得舉杯慶祝的嗎?

聲音并沒有馬上消失，而是像水紋一樣一圈一圈的向外擴展，像一句結結實實的谶語一樣猛烈的撞擊着敖思仁脆弱的心神。他的眼珠子可笑的轉動着，突然驚叫一聲猛加油門，摩托車像患了瘋牛病一般危險的傾斜着，“嗚”的一下竄出老遠。直到爬上緩坡，敖思仁才緩過一口氣來，緊緊攥着車把的手痙攣似的松動了一點，同時感覺到自己的褲裆濕乎乎的，好像是尿下了！

哼哼，還真是“争氣”呀！竟被那詭異的情形吓尿了，可是出娘胎頭一回！好在爬上坡後，再也沒有事發生。而直到望見廠門口高高挑起的大紅燈籠，敖思仁揪着的心才慢慢落回原處，隻覺得嘴唇滋滋啦啦的，有點腥鹹的滋味，原來在恐懼中，他竟把嘴唇給咬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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