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面并沒有路,隻有荊棘歪斜遍地都是,尤其昏天黑地,愈發難走。不多時敖思仁的西褲就破了好幾處,勾上了不少類似武俠書中描繪的流星錘似的小玩意。到此時,敖思仁倒不怕了,反而有一絲興奮和期待,因爲前途越艱險,就越有希望的意味,這證明他沒有走錯路!
當敖思仁終于氣喘籲籲的攀上懸崖,濃郁的黑空中居然爬上了一個半大的月亮,灰撲撲的,既可憐又倔強,把濃黑的夜沖淡了幾分,自己也深陷到重圍中。
借着淡淡的月光,敖思仁看到高崖壁立,崖上無路崖下暗沉,隻遠處有一彎粼粼水光略顯活潑,大約是苦水湖。而在懸崖這頭,瘦槐懶草間,居然有一個船形的物體插在亂石中,距離懸崖僅有一米遠。仔細一看竟然真是一條大船,木制的高頭大船,船上的帆已經爛盡,隻餘下千瘡百孔的甲闆,向世人訴說着光陰無情的故事。
敖思仁愕然立住,怎麽會有一條大船在這裏?有這麽大的水嗎?腦裏靈光一閃,他忽然記起霍警員的話,他不是也說開船嗎?難道就是在這裏?在離水十萬八千裏的地方?開玩笑嗎?
敖思仁小心翼翼地立起身眺望,一邊呼吸着山野特有的土腥氣和草葉氣息,剛打算爬過去看一看,忽聽到一聲極其細微的呼叫在暗空中一劃而過,像流星一樣拖着一條小尾巴,細品那叫聲竟好像是在喊爸爸!敖思仁連忙支棱起耳朵,想要再聽一遍,四野卻已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
呆了片刻,敖思仁才無奈的晃晃腦袋,歎一口氣,踏着亂石向大船爬去,一邊打量着四周。月光迷蒙而黯淡,像一個漫長的沒有結果的夢,大地則一派死寂,好像前面的雷和雨全白表現了。
很快敖思仁走到船的下方,這才發覺船異乎尋常的大,幾乎有一座樓那麽高,雖然破破爛爛的,卻還勉力維持着一種雄壯的氣勢。船是傾斜的,能看到甲闆已經爛的不成樣子,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欄杆也斷裂破損,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敖思仁近前一步,發現船幫上有幾個不大不小的方形洞口,正要看一下,突然又聽到一聲喊爸爸,似乎是從船艙裏發出的。而更叫敖思仁心跳加速的是,那含混的聲音竟然有點像兒子小發!
敖思仁頓時慌了手腳,一邊喊着兒子小發的名字,一邊闖進船艙。艙裏暗如地獄,塵土的氣息逼人。敖思仁不管這些,閉着眼睛一頓亂闖。哪怕是一絲假想的關聯的信息他都緊抓不放,一直追到這裏,更何況現在真真切切的聽到了聲音,兒子小發發出的聲音,他認爲是兒子小發的聲音,他能不急、能不狂熱嗎?這便是不放棄的好結果啊!
焦灼的四處亂闖,高聲呼叫,敖思仁在黑暗的船艙裏掀起一陣陣看不見的旋風。可是轉了好一會兒,卻并沒有發現,艙裏太大也太黑,根本分辨不出什麽。敖思仁深悔自己爲什麽沒有學會抽煙,不然有點火光,就算把船引燃了,也好過什麽也看不見。如果他是狗,那就更好了,一團漆黑中也能視物,足可以如履平地,不至于現在像風箱中的老鼠一般,鑽不出跳不動,兩眼一摸黑,兩頭受生氣了。
急亂中敖思仁一頭撞上艙壁,居然“咚”的一聲把船撞出了一個大洞。立刻,清新的氣息把他滿滿的擁住。敖思仁暢快的吸了一口氣,看着夜的微光欣喜的透過破損處盈盈的照進來,神迹一般的映出了斑駁的船壁、過道和狹窄的木門。
看模樣,這船絕不是當代的出品,倒有點像明清時候殘留下來的古董。再聯想到甲闆上的護欄和參差不齊的垛口,就更像一艘古戰船了。不過這仍不足以解釋船爲什麽會在此處,這裏既非水埠,也不是景區,無緣無故的弄這麽一條破船幹什麽?根本沒人看。如果不是人力爲之,難道是鬼神之力嗎?
敖思仁有點害怕了,又念及尋找妻兒的重任,以及剛才似是而非的聲音,更是畏懼,害怕再遇到那個猛鬼似的女人。再一想,若不遇到那個女人,不重新回到那種意境裏,又談何救人呢?這艘船出現在這裏肯定不是無意的,一定有它的深意。況且他已經爬上來了,難道就因爲害怕,便半途而廢嗎?那家人還怎麽去搭救?尤其把船撞破了,讓一切大白于月光下後,不正是尋人的大好時機嗎?
對,就這麽着!敖思仁給自己鼓着勁,繼續向深邃的船艙邁進。豈料才邁了一步,就聽到一聲陰恻恻的冷笑在耳畔炸響(總是這種模式,煩不煩啊?):“哼哼,就算這條破船開不動,沒有威脅,也不是你想踩就能踩,想破壞就能破壞的,明白嗎?”
話音爲了,船身突然一陣聳動,好像要活過來似的。驚慌失措的敖思仁一個立足未穩,翻了個跟頭摔下船去。慌亂中他似乎還抓住了個什麽東西企圖延緩跌勢,可惜那東西并不牢靠,“喀吧”一聲脆響,就随他一道跌下來。
這一着,可把敖思仁摔慘了。破船下面全是亂石和枝枝杈杈的酸棗枝,其中一塊粗大的礫石正好磕在敖思仁的腰眼上,那叫一個疼呀,一口氣上不來,差一點憋死當場。幸好石塊給與他的劇痛挽救了他,讓他沒有立刻昏死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敖思仁才“呀”的一聲緩過勁來,正要試着翻一下身子,忽然注意到手中握着的物事,不由吓得怪叫半聲,一下子滾入到茂盛的酸棗枝中。
他手中居然有一個小小的骷髅頭,雙目空洞的盯着他,映着冷冷黯然的月光,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敖思仁顧不得針刺拉身的銳痛,狗熊一樣的滾着爬起來,想要扔掉手中的骷髅頭卻怎麽也甩不脫。眼見着手腕的鮮血“汩汩”淌下來,滲進骷髅頭裏,似乎還冒了陣青煙——暗夜裏并不是一無所見,接着血迹竟奇迹般消失了,而青慘慘的骷髅頭卻像是有了活色般微微動了一下。
敖思仁以爲自己眼花了,但随即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就在耳邊:“餓啊,我好餓啊!……”竟似出自骷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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