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但并不是一無所見,而且灰蒙蒙的反而讓敖思仁感覺到一種特别的輕松,幾乎忘了此行的重任。他閑閑地呼吸,閑閑地看天空,青灰色的天空顯得有點小,很多微弱的星星都擠在一起,似乎在相互取暖,大約天上從來沒有夏天吧。
然而,僅僅隻過了一小會兒,敖思仁突然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好像要把他擠爆。随即他就記起了方才的事,那位豬頭三就那麽輕易地在他面前消失了,隻因爲他說了那句不明所以的話。而随着豬頭三的消失,茶幾和巍峨的牌坊也不見了蹤影,他則坐在幾塊亂石中間,像極了那位沉思者的雕像。
現在可不是沉思的好時候啊!他的命還等着他自己去搭救,他的爛攤子還等着他去收拾,他的親人還一無音訊呢!
想到這,敖思仁鋼牙猛咬,他蓦地看到一條小路,路上很幹淨,沒有風,沒有蟲聲,靜的瘆人。敖思仁的心一陣猛跳,他很快丢下輕松、丢下沉思,順着小路快步行去。
沒過多久,一條土梗路赫然在目,兩旁是水窪,反射着星星的微光。敖思仁覺得面熟,一時怔住。随即發一聲喊,天呐!這……這正是那條土路,他和妻兒一起走的路,他爲了貪圖近便選擇走的路!一點也沒有錯,土和泥,亂石,水流,隻不知道有沒有小魚。
敖思仁激動欲瘋,幾乎是跳着跑到土路上。果然,土路彎彎扭扭,水窪細魚擁擠,灌木荒涼如冬。而在土路盡處,一道黑黢黢的懸崖露出峥嵘的原形,巨大而暗沉,顯示出莫大的威脅力。
張望了一會,敖思仁才忽然喘出一口氣。他感到一陣從心底湧上來的恐懼,前情曆曆在目,悔恨的痛苦近在眼前,懸崖的表象就像一柄巨錘,重重的錘擊着他脆弱到不能再脆弱的神經,令他不敢出聲,不敢活動,活像一個縛手縛腳的受虐者。
而在路邊,敖思仁還發現了他那輛破破爛爛的摩托車,可憐的倒伏着,好像被風雨壓趴的歪脖子樹。這更令他油然憶起往日的種種,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實在沒有一絲值得的意味存在,因爲是他自己把這一切給葬送了呀!
敖思仁很快就跑到懸崖跟前。崖路細窄依舊,崖洞好像無數隻巨眼,直盯着他看,令他頓覺腿上無力、心裏沒底。因爲他看不到希望,雖然希望就在眼前。他隻覺得喉頭發幹,胸腹綿軟。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如何去救妻兒,上何處去救?對于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也全無概念,隻覺得詭異莫測,恐怖非常,一想起便炸滿雞皮疙瘩。尤其現在黑暗像一個親密的戀人般緊緊把他擁圍住,更叫他害怕的喘不過氣來。
可是曆經艱險,終于到達這裏,難道要無功而返嗎?就算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麽,不知道該怎麽辦,但辦法不都是人想的嘛,世上也從來沒有一馬平川的地方。何況爲了救妻兒,命都可以拼着不要,還畏縮什麽?男人就是這麽當的嗎?嗯?
敖思仁給自己鼓着勁,毅然決然的踏上幽黑的懸崖,向着未知的黑暗邁去。
走了沒幾步,敖思仁“咦”的一聲停住了,他忽然發現崖上的一溜石洞都沒有挂氈布。天很黑,不過還是能分辨出狹小的洞内并沒有棺材、紙人之類令人浮想聯翩的東西,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垃圾,黑糊糊的,像泥土又像是某些獸類的糞便。
敖思仁愈發覺得奇怪了,連忙快步向前行去。所見之處卻全一樣,崖路狹仄,崖洞空蕩,沒了叫人恐怖的意向。更令敖思仁感到意外的是這條路沒有出路,它慢慢地、慢慢地伸進崖壁裏,就像古代麗人的描眉,痕迹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終至于無。到了這裏,敖思仁自然不能繼續走了。除非他跳下懸崖,而這是不可能的,懸崖很高,下面也不像有出路的樣子,下去也白搭。
呆了片刻,敖思仁隻能往回走。他倒有心想呼喊幾聲,問有人沒有。可是黑暗是如此的沉重,他除了會引來群山陰測的回音外,什麽也得不到。就算能讓那不可知不可測的惡靈知悉,也對更加不可知的妻兒有百害而無一利。霍警員肯定已經遭了不測,可不能再讓妻兒受傷害,如果她們還活着的話——畢竟已過去了這麽久,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不,不!敖思仁用力搖頭,幾乎要甩自己一個耳刮子,怎麽能這麽想?還是人嗎你?玫玫她們一定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不一會兒工夫,敖思仁便喘息着回到崖路的起點。他低聲對自己說,夥計,時間緊迫呀,得趕快行動尋找别的路,這道懸崖不像想象中那麽大,但也不會小,當時他們很有可能走進岔路裏了。這裏本來有很多鬼門道,迷路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敖思仁先是就着迷蒙的星光四下望了望,然後弓着腰在起點處轉了個圈,居然真有了發現,輕易的連敖思仁都不太敢相信自己。隻見起點往西幾米的地方,草木漸漸旺盛,而在草木掩映下,正有一條崖溝烏沉沉的趴伏着,與這邊的懸崖正好組成一個八字。也就是說,這座奇怪的無影山突然往前延伸出了一大塊形似鷹嘴的巨岩,而那些怪誕的事,就發生在巨岩之中。
一切都很明晰了,自己之所以這麽倒黴撞鬼,妻兒之所以失蹤,全是這道巨岩搞的鬼,那所謂的惡靈也一定在巨岩上!
敖思仁不加思索,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向那一面攀爬起來,盡管面對的是惡靈,連想一想都覺得恐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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