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思仁正發愣,不意一錯步,踩到一個毛茸茸的尾巴,軟嗒嗒的。接着一個長毛小獸連咳帶叫的跳起來,可笑的扭着屁股,眨眼間就逃得沒影了,看着像黃鼠狼,又有點像狐狸。敖思仁失口笑了,這是一段時間來他第一次發自内心的笑,居然是爲了一隻不知名的小動物,難道某些時候,動物真得比人要有趣嗎?
笑過之後,敖思仁又發出一聲歎息,正準備擇路而行,卻蓦地發覺前面的小徑不對勁,怎麽高出了不少?仔細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天呐,那竟是一條足有碗口粗細的青蛇,懶洋洋的盤在道上,不動如山,冷酷如夜,簡直就是災殃的前奏。
尤其讓人驚心的是,青蛇的腦袋居然長着一塊類似雞冠的肉球,黑黑的,要多瘆人有多瘆人。敖思仁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畫兒書,書中就有這種玩意,張大嘴做吞人狀,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有這種東西。敖思仁慢慢的咽下一口唾沫,現在他可沒心情惹這種怪蛇,幸好怪蛇也沒有注意他。聽母親說,這種長有雞冠的蛇最善魅惑人心,人若遇到千萬不能看它的眼睛,一旦被它望定,十有八九跑不了。敖思仁前後張望了一下,發現上面還有一條路,就一點點的挪到上面去。
這時雨絲漫天飄蕩下來,狀若無數緊緻玲珑的小精靈,随風嬉笑着落到人間。敖思仁被怪蛇一吓,早沒了欣賞的興緻,他緊趕幾步,攀上石坡,來到第一個富麗堂皇之處。隻見高樓廳榭應有盡有,花海喬木常看常新,比舊時皇帝的住所還要排場。可惜的是,氣派倒是氣派,但花間小徑無人迹,各門各處燈全無,窗朽檐塌,積塵厚重,在這般凄凄慘慘的陰雨之日,愈發顯出瀕死的老宅子所特有的死氣沉沉、鬼氣森森的味道。
敖思仁試探着走了幾步,沒有特别的發現,正要退回到路上,忽想起霍警員,對呀,怎麽不聯系他呢?他不是說有發現嗎?忙撥通霍警員的号,卻怎麽也打不通,翻來覆去總是那個女聲在說:“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正忙,請稍後再撥……”急的敖思仁咬牙切齒,什麽電話打那麽久,難道比他的事還重要一萬倍嗎?
遠處傳來幾聲悶雷,并沒有達到威脅生命的程度,雨卻忽然加大了節奏,“嘩嘩嘩”的大力鼓噪起來。敖思仁躲避不及,被淋了個通透。倒比廁所之水強,雖然也是濕透,至少雨水很幹淨。
當然,幹淨也得避。敖思仁别無選擇,隻能拐進别墅區,緊跑慢跑,總算看到一處較大的樓檐,連忙竄過去。豈料才站定,傾盆大雨卻戛然而止,連一點緩空也沒有。
敖思仁訝異的張大嘴,随後發現天空竟一點點的明亮起來。陰晦郁結了這麽久,沒想到一次短短的發洩就足夠撥開烏雲見天明了,老天的戲劇化,與人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敖思仁不由深吸一口潮濕的空氣,天長陰,卻總能輕易及時的解脫,而他小小無良,反倒在數難逃,萬劫不複,招緻最殘酷的報應,難道冥冥中的那雙眼睛,就是這樣當家作主的嗎?
敖思仁夾七纏八的想着,汗衫和褲子怨婦樣緊貼着身子,冷而多情。敖思仁不自覺的晃晃身子,雨聲猶在耳邊萦回,一下極巨的開門聲突然在他身前一尺的地方“哐啷啷”響起,吓得他魂飛魄散振翅欲飛。這回可不是邪氣的蛇類,而是一個形容枯槁、彎腰駝背的老婦人。隻見她赤膊邁出,兩隻眼睛方向燈似的一輪,望定敖思仁高聲說:“喂,這裏是私人住宅,一向不喜歡訪客!”
這是天更明亮了。敖思仁連忙抹去臉上的雨水,移步出檐,“嘿嘿,我……我隻是要避一避雨,沒有别的意思。”
老婦人皺紋叢生的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哼哼,下雨了嗎?我怎麽不知道呢?”伸手去接檐下水線,抖抖索索的卻怎麽也接不住,不由一甩手,“你看你看,根本沒下雨嘛,不然我會接不住?嗯?”
敖思仁見屋主并不歡迎自己,讪笑一聲準備離開。老婦人卻再次開口:“喂,叫不上名字的,淋濕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如果不急,進來歇一歇沒人會怪你的。”一邊說一邊詭笑。
敖思仁被她笑的心裏發毛。他倒是真累了,可那麽多事還一無頭緒,妻子和兒子還杳無音訊,等着他去搭救,就算想歇息也不敢啊!
“那個,不了不了,我還有事……”
老婦人聞聽此言,登時尖叫起來,“你拒絕,你敢拒絕?哼哼,我叫你來你就得來,廢個什麽話,叫你是看得起你,你還推脫,你說你有什麽資格啊?我操你的,有眼無珠的家夥,呸!”
敖思仁神情錯愕,倒退一步。他沒想到老婦人有這麽劇烈的反應,而且完全是無來由的,他與老婦人并不認識,今天才第一次見面,“這,這,我……”
老婦人一陣尖笑,像是在磨牙,“哼哼哼,你甭張狂,你等着,有你好看的,你等着!”竟要回頭拖拉什麽東西。
敖思仁吓壞了,喃喃着說:“瘋了,瘋了!”慌裏慌張的逃離别墅區,跳進一片林地裏。
有一會兒,敖思仁以爲恨得咬牙切齒的老婦人會追過來,像懸崖的惡鬼那樣,就躲進樹叢中。但老婦人并未現身,樹叢外隻有幹淨的天。敖思仁張望了一會,忽然覺得這片樹林有點眼熟,好像是皂角樹。因爲樹身上滿是奇異的寶塔樣的刺陣,唯一不同的是樹上沒有皂角。那是一種扁豆狀的果實,小時候他玩過,未成熟時很容易折斷,散發出新鮮的生豆氣息,成熟後則幹癟醜陋,硬如幹柴。據說此物避邪,還能染衣服——也許是染頭發,誰知道呢?反正他隻玩過,從沒使用過。
天清明一陣,又慢慢黯淡下去,畢竟已近黃昏。敖思仁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望去湖光水汽,像一個迷離美好的夢,縱然有幾處坡崖,卻都不高,難道又走錯了嗎?敖思仁心中空極了,好像什麽也沒有了,做什麽都不再有用處,就這樣吧!
“嘟——嘟”,手機忽然響了兩聲。敖思仁順手掏出來,原來有一條新信息:“如果我真的不在了,請我務必告訴我,我不是不在了,我是在,然後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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