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思仁又傷心又無助,有史以來第一次哭出聲來。不過他立刻又握住了嘴,在這個陌生的、死氣沉沉的走廊裏,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是巨響。如此一來,更顯家的溫暖可心,雖偶有不如意,終究還是最好的避風港,是遠遊在外的人最思念的地方。
敖思仁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濕衣服,在走廊打轉。他甚至想去找那個老闆娘問一問,那女人自開始刷廁所,就再無動靜。可一想起她那肉山般氣焰嚣張的模樣,敖思仁又像洩了氣的皮球徹底癟了!
萬般無奈之下,敖思仁忽然記起所住房間的門外好像有個鬼畫符的“遊”字。一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還以爲是這座旅館的特色呢!他忙矮下身尋找,果然在第四個房間看見那個字。敖思仁大喜過望,心裏感謝了千萬遍惰懶的老闆娘,感謝還有這個指路的标記。與之相比,被淋了一身又算得了什麽,就算是洗腳水又怎麽樣?沒什麽嘛!
敖思仁屏住呼吸,試着推推門,門應聲而開,露出三具橫斜的軀體,一股濃郁的腳丫子味,聞着就讓人安心。而電燈還亮着,風扇還在轉,正是他剛剛離開的地方。他心中大寬,也不換濕衣服就窩進角落裏,而且立刻睡着了!
現在,那種恐慌到無以複加、找不着門的無助感重又降臨到他身上。而敖思仁對于能否找到鬼畫符,心裏卻一點底也沒有。因爲這件事不止他一個人,更不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内。若真與鬼神搭上了,他一個凡夫俗子,根本一點辦法沒有!
敖思仁一邊想,一邊急急地往山上趕。濃霧像一個親密愛人一般,緊緊把他裹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進山的路啦,居然真找不到路啦!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敖思仁呼吸着沉重的濕氣,心中愈加惶急。該怎麽辦?該怎麽辦?不上山怎麽救妻子和兒子?嗯?
着急的轉了幾個圈後,敖思仁試着橫向走,據此辨認是到了什麽地方,卻觸到堅硬的牆面。他一怔,難道自己還在鎮上嗎?自己一直在鎮上轉圈嗎?這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玩!他開始順着牆往前走,而且越走腳步越快,霧氣打在臉上,竟然生疼生疼的!他能看到衆多灰溜溜的大字招牌飛快的退到後面,就像是他正坐在汽車上。尤其是,他居然一點也不累,喘氣也非常均勻。這令他驚喜交加,竟絲毫也不覺得意外,好像這是應該的,不然他怎麽去救妻兒啊?
蓦地,一方黑底紅字的廣告牌從眼前掠過。盡管一晃而過,敖思仁還是辨認出了牌子上的四個大字:“布衣神相”。
布衣神相?呃,等等,布衣神相!敖思仁猛地刹住步伐,這招牌他好像見過,不是鎮上,也是别的地方,而且不止一次!他一直以爲是賣衣服的,但是現在看來,絕對不是。因爲牌子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命理禍福,堪輿宅基,八字起名,無有不準!”這分明是一家算命的小店!
敖思仁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店門前。那是兩扇老式的柏油木門,半掩着,很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也就是說,它們在歡迎他。所以盡管心急如焚,敖思仁還是決定進去看看。在他的潛意識裏,不是正想找一個會掐算的人嗎?在遇到這麽邪行的事後,不找人算一算,找一個破解之法,能安全的救回妻兒嗎?這與唯物不唯物無關,隻關乎鬼神。因爲到這種時候,誰還會相信人間的規則呢?他可是與猛鬼打了不止一個照面呐!
一面給自己鼓勁,敖思仁敲了敲門。“咚,咚咚”,聲音在沉寂裏清晰無比,傳出老遠去。但是過了好一會兒,并沒有人出來迎接他。敖思仁低咳一聲,時間對他來說可是奢侈品,隻有越來越少不會越來越多,尤其與鬼神搭邊後,更是活一刻少一刻!
那怎麽辦?先進去嗎?有人沒人的先探一探,反正他又不是小偷。主意打定,敖思仁深吸一口氣,輕輕推了推門,門應聲滑開。門開處,現出一間陳設簡單的廳堂,門後立着一個洗臉架,一張老舊的八仙桌正對前門,牆上是一張難辨顔色的畫,隻有幾個字還可辨認:“洪福齊天”。内門的地方似乎還供奉着什麽,有香火在閃動。廳裏沒有人。
敖思仁有點害怕,輕聲問:“有人嗎?我……”
聲音在空曠的廳堂起了回聲,頗有繞梁三日的意思。但除了這個,廳堂沉寂依然,沒人回應。
敖思仁覺得口幹,正要再問一聲,忽聽得“喵”的一下,好像貓的慘叫,尖銳而凄厲。敖思仁登時覺得腿軟身酥,以爲大限終于來到,一切就要水落石出。而随着慘叫聲,門也無風而動,“吱——”,慢慢轉向他,就像很多恐怖片着力營造的那樣。
有一刻,敖思仁幾乎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他僵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準備接受一切災殃,好讓一切從此結束。卻又聽到一個和氣的聲音自内門響起:“咦,這麽早你就來啦!”敖思仁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恐怖片也有這模式?
接着,在一陣“嗒嗒嗒”的腳步聲中,一個面白無須的老者輕快的走進來,一邊“嘻嘻”笑着,“嗬,看你印堂發亮,我算的不錯,是個孫子吧?不然也不會這麽早來,對吧?”
敖思仁呆住了,真呆住了。哪兒跟哪兒啊,還孫子,他有那麽老嗎?而且關鍵是“印堂發亮”,他受了這麽大的災禍,還會印堂發亮嗎?開玩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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