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經池看着她,重複:“我問你,爲什麽不理我?”
“我哪有。”餘爾不承認,眼神四處遊移,“又不是小學生,什麽理不理的,多幼稚。”
幼稚……白經池抿唇,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其實那話問出來他自己也這麽覺得,可這件事中真正幼稚的不該是故意不跟他說話的她嗎?被做了幼稚事的人說幼稚,有一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餘爾低頭專心擺弄手機,白經池一時也沒話說,人家死不承認,他想解決問題也無從下手。
沒一會兒白經池又釣上來一條大一些的魚,他還打算繼續,餘爾把取下來的魚丢進桶裏,舉着兩隻濕漉漉的手說:“我們回去吧。”她不想再在這裏待了,太無聊,以前能陪他一坐就是一下午,現在做不到了,心緒不甯,坐不住。
白經池原本伸出去拿魚餌的手收了回來,将釣線往回收:“餓了?”
“恩。”餘爾順着回答。
“那就回吧。”白經池說着,語氣有點小小的遺憾。才釣這麽一會兒,哪裏會盡興。
他提着魚桶和漁具,餘爾搬着兩個小闆凳跟在後面,鄉間小土路曲折不平,空氣卻是極清新的,耳邊能清楚聽到哪家小孩兒嘹亮的哭聲,還有媽媽的低聲誘哄和爸爸的不耐斥責。
餘爾撅了撅嘴,這樣的爸爸真是不合格,那孩子聽起來也不過三四歲的樣子,正是應該好好教導的時候,這樣大聲叱罵怎麽舍得。
白先生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很溫柔的爸爸吧,餘爾默默想着,隻是她沒有福氣跟他一起生寶寶了。
冷不丁腦袋撞上一堵肉牆,她驚呼一聲連忙退後兩步,白經池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想什麽呢,也不看路。”
“沒什麽。”兩手都被占着,沒法揉額頭,餘爾就晃了晃腦袋。
白經池繼續往前走,一邊問她:“魚你想怎麽吃?”
“烤啊。”餘爾說,“不然還能怎麽做。”家裏已經很久沒住人,煤氣早空了,根本沒辦法生火做飯,隻能架個火堆烤着吃,調味料也沒有,一會兒還得上鄰居家去借呢。
白經池腳步一滞,回頭瞟她一眼,最近噎人的功夫見長啊。
回到家,白經池撿了一些樹葉和柴火回來點火,餘爾去鄰居家借鹽,回來的時候還被熱情附贈了兩個大紅薯。她把鹽和紅薯一道遞給白經池,“王奶奶送給我的。”
白經池笑着看她一眼,不太走心地誇了一句:“真厲害。”
餘爾:“……”她又沒有邀功求表揚。
白經池烤魚的手藝真是沒話說,香味勾得她直咽口水,等得很捉急。烤魚還沒好,已經有兩個半大小孩兒聞着味過來了,都已經吃過了午飯,還是被饞得不行。兩條魚其實都沒多大,還不夠他們兩個吃的,餘爾又不忍心隻讓人看不讓人吃,想了想跟他們打商量:“你們也想吃魚嗎?”
兩個小孩把視線從香噴噴的魚轉移到她臉上,兩眼放光地猛點頭,“想吃!”
餘爾大方地說:“那我們一起吃好了。”白經池瞥過來一眼,她沒留意到,繼續說,“你們家裏還有沒有什麽可以烤的東西啊,拿過來我們一起烤着吃。”
“我們家有紅薯!”
“我家也有!”
“紅薯可以啊。”餘爾笑咪咪地,“還有沒有别的?”
“還有燒餅……”能烤的東西不多啊。
“行,快去拿吧。”餘爾說。
兩個小孩兒立刻飛奔回家,沒一會兒就拿了紅薯、燒餅、柿餅一堆東西過來,還帶了筷子過來,往柿餅一紮,一人舉着兩根,伸到火上去。
柿餅熟地最快,小孩兒很自覺一人分一個,把另外兩個遞給餘爾:“你們的!”
白經池在忙着烤魚,兩手都騰不出來,餘爾就先拿在手裏一個,迫不及待地啃起來。白經池瞅她好幾眼,她都毫無所覺,三個人美滋滋吃着,把白經池都看饞了。
有個小孩先注意到他巴巴的眼神,捅了捅小夥伴,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兩人就捂着嘴偷笑起來。白經池知道他們在笑自己,無奈又丢人,最後忍無可忍叫她一聲:“小魚。”
“恩?”倆小孩兒立刻支棱起腦袋,兩眼亮晶晶地盯着魚,“魚好啦?”
白經池樂得直笑:“沒有。”
餘爾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才反應過來,咬着柿餅瞪了他一眼,“叫我幹嘛?”
“給我吃一口。”白經池往她手裏的柿餅示意,餘爾愣了愣,手下意識往回縮了一下,這個已經被她咬得面目全非了。
“快點。”白經池催她,“我餓了。”
餘爾想了想,拿着另外一個沒動過的柿餅舉到他面前,白經池就勢咬了一小口,慢慢吃起來。餘爾爲了方便他吃,往他旁邊挪了一些,一邊喂他一邊啃着自己那個,啃着啃着,才覺出不對來。
如果剛剛白經池直接讓她喂他的話,她肯定會拒絕,但是他先暗示要吃她啃過的這個,先不說他們倆現在不尴不尬的身份,就算沒離婚,當着人小孩兒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做出這種親密的舉動來,所以一定會選擇給他吃另外一個。他是故意的……餘爾忽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恨恨咬下最後一口柿餅,心裏頗爲懊惱,這個心機男!
白經池正慢悠悠啃柿餅呢,被她瞪了一眼,有些無辜地回望過來。
心機男!餘爾移開視線,拿着筷子戳了戳火堆裏的紅薯。
魚烤好的時候又有兩個男孩聞香而來,白經池直接把那條小一些的魚分給他們四個,他和餘爾吃那條大的。餘爾扭扭捏捏地,不願意跟他一起啃一條魚,白經池便直接把魚給了她:“你吃吧。”
“你怎麽辦?”餘爾有點愧疚。
白經池笑笑:“我吃紅薯和燒餅就行。”
“可是我吃不完……”
“吃不完再給我。”白經池拿樹枝把熟了的大紅薯刨出來,擱在一旁晾了一會兒,在上面敲了幾下,打掉表面黑色烤焦的皮。幾個小孩兒眼巴巴盯着,眼看口水就要流出來了,白經池就忍着燙把紅薯掰成幾瓣,分給他們吃。
沒一會兒又過來一個三四歲樣子的小女孩兒,裹着一件紅色羽絨服,看起來圓滾滾的,頭上紮着倆小辮,站在幾步外的地方,大眼睛怯怯又好奇地看着他們,似乎有些害羞,一直沒過來。白經池朝她招了招手,小女孩兒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走過來躲到了他背後。白經池好笑不已,掰了很小一塊紅薯遞給她,小女孩兒接過去,有些羞澀地說謝謝。
餘爾一邊啃魚一邊偷偷留意,心裏暗自琢磨着,白先生肯定是喜歡女孩,剛剛對那幾個小男孩愛答不理的,換成小女孩了就這麽溫柔,太明顯了!
餘爾吃了一小半的魚,把剩下的遞給白經池,幾分鍾的時間,他已經成功把小女孩誘哄到懷裏抱着了,接烤魚的時候問了一句:“還吃嗎?”
“不吃了。”餘爾以爲他在跟自己說話,回答完了才發現他眼睛是看着那個小女孩兒的,瞬間就……呵呵了。
白經池确實是問那個小女孩兒的,聽到她的回答帶着笑意望過來,正好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頓時樂得低聲笑起來。餘爾被他笑得有點沒面子,白了他一眼,嘟囔:“有什麽好笑的。”
他們倆領着一群小孩圍着火堆吃了很久,隊伍一直在壯大,中間還有不少人家長過來圍觀,友情贊助了不少吃的。餘爾忙着給大家分東西,白經池一直抱着那女孩兒,把人哄得可高興,最後要走的時候還挂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餘爾不禁想到自己小時候,她認識白經池的時候已經十二歲,不好意思太黏人,如果她也在這個年紀遇到白經池,估計也會這樣賴着他不撒手。想着想着心裏就有點不平衡,她從沒體驗過的待遇别人正在享受着,真氣人。
那孩子不肯下來,白經池就向旁邊的大人問了她家在哪裏,然後送她回去。餘爾沒去,兩手環胸站在後面,沒忍住斜了他好幾眼。老不正經的,就會拈花惹草!╭╯^╰╮
周虹和白謙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餘爾在對着白經池的車輪子撒氣,踩了一腳又一腳,揪着眉毛很生氣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了?”周虹走過來納悶地問,“小池呢?”
她的聲音一下子拉回了餘爾的神智,她眼神閃了兩下,很快平靜下來說:“他送附近的小孩兒回家,馬上就回來了。”
其實心裏懊惱不已,她怎麽又失控了?一個三歲的孩子,有什麽好嫉妒的?更何況,不是已經決心分開了麽,現在哪有立場來生氣?退一萬步講,再生氣又能怎樣,還指望他來哄你嗎?别做夢了。
周虹看她表情沒事就沒多想,皺眉捶了兩下腰:“哎走這麽遠的路累死我了。”
“上車坐着吧,我幫你捶捶。”餘爾扶着周虹上了車,讓她背對自己坐着,給她捏了捏肩膀,又讓她伏低了一些,給她捶背和腰。她從小就經常給爺爺和二叔捏肩膀捶背,按摩的水平還不賴。
白經池很快回來,開車回城。
回到白家,周虹太累回卧室休息去了,餘爾回屋把行李收拾起來,白經池和白謙在客廳裏坐着,看到她從卧室拉着箱子出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白謙詫異地看着她,餘爾找了個借口:“家裏有點事,我……反正明天初二也要回去。”初二回娘家,她和白經池往年都是初二早上離開,到餘家走一趟,然後就回自己家。現在也隻是早走一晚而已,沒什麽區别。
她真的不敢再多呆了。既然要斷就斷得幹淨,這樣糾纏下去,大家都痛苦。不想耽擱他拖累他,就不要再有牽扯了,他太看重責任,不放心她也是正常,她會證明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這樣他是不是就能放心離開?
“家裏出什麽事了啊?”白謙關切地問。
餘爾隻好把餘延钊拉出來:“我爸爸情況不太好……”
白謙連忙說:“那你快回去看看吧,好好照顧你爸。”
餘爾點頭:“爸爸,媽媽那裏麻煩你替我解釋一下,有時間了我再回來看你們。”
“嗯,好孩子,快去吧。”白謙又看向白經池,“你還不快去收拾你的東西!”在他眼裏餘爾要走白經池自然得跟着。
白經池攏着眉頭坐在那兒,過了幾秒鍾才妥協似的站起來,經過餘爾旁邊的時候說:“你等我一下。”
餘爾抿唇,看了眼白謙,才點頭。在正式告訴爸媽離婚的事之前,她不想讓他們看出什麽,免得他們擔心。
白經池很快收好東西出來,一言不發地把她的箱子也接過來,拎到車上,餘爾跟白謙說了再見,跟了上去。
白經池一直沒說話,餘爾也不會主動開口,兩人一路沉默,直到白經池把車停下,餘爾擡眼,發現原來已經到了樓下。白經池知道她隻是找個借口先走,不是要去看餘延钊,更不可能回餘家。
借口說出來就知道會被他識穿,餘爾也不多解釋什麽,低聲跟他道謝,下車去後車廂把自己的箱子拿了下來。白經池沒下來,點了支煙在抽着,餘爾走了兩步又轉頭,擠出一個漂亮的笑容來,跟他揮手說再見。
白經池一直沉默地望着她,看到這個笑容時心裏有個地方像突然被蟄了一下,刺痛之後是無盡的酸楚。夾着煙的手指抖了一下,他也扯出一個笑容來,不知道自己在回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