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加速的一瞬間,餘爾才看到從法院大門走出來的白經池,原來今天他來了……
餘爾迅速扒在窗戶上看他,大衣依舊是他最喜歡的深灰色,走路不急不緩的,戴着她織的那條圍巾。www.XshuOTXt.CoM除了長了一些的頭發,每一個地方都熟悉得好像從未分别過一樣,但心裏有個聲音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你們已經分開很久,他已經不是你的了。
随着車子的加速,那個身影變得越來越小,餘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直接車子轉彎,再也看不到,還扒在車窗上,腦袋抵着玻璃,沒有動。
車子在路口停下,溫哲把保持着那個姿勢半天的人拎回來,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吓了一跳:“怎麽哭了?”
餘爾鼻子一酸,想哭。一手撫上胸口,聲音也哽咽起來:“我好難過……”
話音沒落眼淚就掉了下來,溫哲默了一下,摸了她腦袋,把紙巾盒拿過來:“想哭就哭吧,哭一場就好了。”
他一這麽說,餘爾果真就抱着紙巾盒嗚嗚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扯至今擦擦眼淚,偶爾擤擤鼻涕。溫哲心疼地看着她,無聲歎口氣。
綠燈亮起,溫哲沉默地發動車子,把車開到餘爾愛吃的一家飯館。
餘爾哭了一會兒,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下車前從包裏掏出化妝鏡照了一下,眼睛又紅又腫,自己抱怨起來:“哎,醜成這樣怎麽見人呐?”
溫哲幫她拉開車門,站在她旁邊,笑了:“來吧,醜姑娘。”
餘爾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下車,跟着他進去。這家餐館開了很多年,她上學的時候就挺喜歡的,那個時候他們有什麽喜慶的事就會來這裏慶祝,結婚後跟白經池也來過幾次,不過他常常很忙,兩人一塊出來吃飯的機會并不多。
他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溫哲從服務員手裏接過菜單,問她:“想吃什麽?”
餘爾情緒不太高,沒有心情點菜,隻說:“随便。”
溫哲歎氣:“要換别人我就直接給她點一盤幹辣椒了。”
他按着餘爾以前的喜好,迅速點了幾道菜:泰式酸辣蒸鲈魚、紅膏炝蟹、香煎鳕魚、還有三杯蝦,餘爾沒忍住說了一句:“能放過魚蝦蟹嗎?”
溫哲啧了一聲,又點了一道蘑菇釀肉餡。
“都是肉哇……”餘爾又說。
溫哲看她一眼,又點了一個水果薄餅。“這樣滿意了嗎?”
餘爾無言以對,隻能點頭:“滿意滿意。”
溫哲把菜單還給服務員,服務員離開之後,珠簾隔開的小小空間隻剩他們兩人,溫哲看着她,小心地問:“剛才爲什麽哭啊?願意跟我說說嗎?”
餘爾抱着青色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輕輕點了下頭。
……
窗外,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之外,白經池坐在車裏,隔着兩側玻璃,望着褐色餐桌兩側低聲細語的兩人,眸色深沉。
開車從法院離開之後,在第二個路口看到了眼熟的白色寶馬,車牌号是他見過一眼就深深印在腦海中的。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想的,鬼使神差就跟了上來。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也會做出尾随這種事來。
隻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和别的男人親密地共進晚餐、看着他溫柔地用拇指幫她擦去眼淚、看着他熟練地剝蝦剝蟹扔進她碗裏……心裏生出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一點一點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厲害。
那天晚上在家門外看到他們親密的擁抱和離開之前輕柔的一吻,其實心裏更多的是自嘲和一點淡淡的悲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爲她愛他愛到極點,可他看到的事實是他離開還沒多久,她身邊就有另外的人來守護。而他四處托人忙活那麽多天,及不上别人輕輕松松就能幫她解決麻煩。
其實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醋意的吧,所以到最後也沒有露面,并且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男人調查得徹徹底底。
然後發現了一件更悲哀的事。那個男人的出現,并不是他以爲的突然和莫名其妙,他是餘爾的青梅竹馬,是當年單槍匹馬把她從虎口救出來的那個溫哲。
餘家和溫家是世交,也是關系親近的鄰居,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如果不是那個時候餘爾受了刺激不願意見任何人,他們也許就會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吧。她不會回月湖村,不會再見到他,更不會因爲那一段平平淡淡的短暫日子愛上他。
如果溫哲沒有出國,或者他們一起出國,還有他什麽事呢?白經池心頭一片苦澀。
雞湯還很盛行的年代裏,有一句話說: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白經池忽然有些動搖了,他以爲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都冷靜一點,餘爾會慢慢想明白,不再跟他鬧,但到了現在,他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她确實會想明白,但想明白之後的結果,真的會是他預想的那樣嗎?
……
吃完飯,餘爾又跟溫哲聊了很久,爺爺離開之後,白經池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她沒有太多朋友,梁喬和方碩雖然都是很好的人,但有了之前封淼淼給的陰影,她很難再毫無保留地交托信任。她一意孤行地要跟白經池離婚,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心裏那些無法纾解的郁悶和苦痛也沒有人可以傾訴,所有的壓力和傷痛都要自己承擔,有時候真的會覺得累。
毫無疑問溫哲是可以信任的人,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話題雖然是由他開始,但到了後面,已經變成了餘爾個人的傾訴大會,溫哲一直耐心地聽着,輕聲地給她回應,她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流眼淚,他就像小時候一樣用手指幫她擦。
這個習慣還是被她逼着養成的,最開始她哭鼻子溫哲是拿紙巾或者手帕給她擦的,但擦得多了臉和鼻子都很痛,她就會埋怨,溫哲沒辦法,就幹脆用手幫她擦。
溫哲其實不喜歡聽女人說這些細細碎碎的心思,所以并不擅長開解人,對于餘爾,他從來也都是安安靜靜聽她傾訴,在她哭的時候守着她,以陪伴當作安慰。
至于她和那位白先生的感情糾葛,他不了解那個人的想法,更不了解他們的過往,所以不敢輕易地說出什麽有引導性的話。
隻是心裏對于那個人的第一印象卻是不太好的,把她逼到這樣的境地,還能是多好的男人。
餘爾痛痛快快地傾訴了一場、哭了一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拉着你說這麽多有的沒的……”
溫哲笑笑:“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你小時候的露點照我還有呢。”
餘爾那點殘留的小情緒瞬間也沒了,氣得翻了個白眼,“有什麽了不起的,你的我也有!”不就是她幾個月大時洗澡被拍的照片麽……
兩人從隔間裏出來,服務員還多看了他們幾眼,大概是覺得他們耗的時間太久了。
溫哲毫不在意,幫她把圍巾繞上,餘爾低頭整理衣服,剛好避開了那些奇怪的眼神。
清脆的風鈴聲中,溫哲推開餐廳的玻璃門,餘爾走出來,兩人一起慢慢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
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餘爾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溫哲奇怪地看她一眼:“怎麽了嗎?”順着她的視線往前,看到了一輛保養得很好的黑色轎車。
她盯着那輛車不動,溫哲眯着眼睛看了兩眼,片刻後,那輛車駕駛位的車門打開,一個氣質沉靜而儒雅的男人從車上下來,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的眼神落在餘爾身上,深沉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壓抑,溫哲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可不就是餘爾口中的那個白先生嗎。
他的步伐邁得沉穩而有力,不疾不徐,周身的氣場内斂卻不容人忽視。溫哲打量着他英俊斯文的長相,扯了扯嘴角,能把餘爾迷得神魂颠倒的,果然是有幾分姿色。
“溫律師,你好。”白經池疏淡地打了招呼,禮貌地跟溫哲握手,視線移向餘爾,眼底慢慢浮上幾分淺淺的溫柔來,“來這吃飯嗎?”
餘爾吸了吸鼻子,看着他:“你怎麽在這兒?”
白經池神色淡淡道:“剛好路過。”
“哦。”餘爾又習慣性低下頭,不看他。因爲看着看着就會想要抱抱他,已經成了她身體的本能,難以自控。
然後就默契地沉默下來,尴尬的氣氛在三人之間蔓延,餘爾下意識想逃,卻又不能真的跑,硬着頭皮站在那兒。他們之間能聊的話題已經很少,餘爾下意識看了溫哲一眼,然後忍不住又提起僅餘能聊的一件事:“你、簽字了嗎?”
白經池一陣胸悶,她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他也跟着看了溫哲一眼,對方也盯着他,目光幽深難辨。他手裏還提着一個女士提包,就是替餘爾擦眼淚的那隻手。
白經池擡眼,眼神變得有些冷:“你放心,我簽完就拿去辦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