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裝修精緻典雅的酒店房間裏,關衡立在床邊,抱着懷裏瑟瑟發抖的女人柔聲安慰。夜色闌珊,天邊已經隐隐泛起魚肚白,關衡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頭。
封淼淼做噩夢了,跟幾個發小在ktv玩得正high的時候接到她的電話,他不得不收斂起脾氣,二十四孝男友一樣匆匆趕過來安慰她,走的時候還被發小們嘲笑了個遍。
封淼淼在他懷裏嘤嘤啜泣,關衡耐着性子聽她傾訴她做的噩夢,直到從她口中聽到那句有些可笑的話,關衡忍不住發笑:“你說,你那天聽到他們打電話,叫對方yu小姐?”
封淼淼仰着臉,楚楚可憐地點頭。見他似乎有些不信,又補充道,“剛剛又夢見了那天的事,我才記起來。”
“yu?哪個yu?”關衡垂眸盯着她,“你認識姓yu的人嗎?”
封淼淼猶豫着點頭:“姓yu的我隻認識一個。她擡頭望着關衡,“……餘爾。”
關衡看了她半天,直看得封淼淼忍不住忐忑起來,才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她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要這麽對你?”
……
交流會持續了兩天,白經池的三天假期也剛好結束。啓程回c市之前,他以朋友的名義邀請愛默生教授到c市去遊玩,愛默生爽快答應了,不過他在b市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先與白經池約定好了時間。
也許是因爲重新撿起了最愛的專業,白經池這兩天過得相當的志得意滿,餘爾卻心情欠佳,隻是爲了不影響他的心情,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
回城的飛機上遇到年輕可人的漂亮姑娘來搭讪,大約是也參加了這兩天的交流會,言語間對白經池很崇拜的樣子。餘爾看了一眼就轉開視線,望着窗外層層疊疊的白雲,聽耳邊他們熱切地讨論着那些她不懂的專業名詞。
白經池遞了眼罩過來:“困了就睡會吧。”
你跟漂亮姑娘聊那麽嗨,就讓我睡覺!餘爾生氣地接過來,往眼鏡上一蒙,拿後腦勺對着他。
正在拿小毛毯的白經池沒注意到她氣鼓鼓的表情,細心地給她蓋上,隻隔了一條過道的女生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等他轉過身來,立刻又拿之前想好的問題來問,白經池禮貌地回答完,然後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睡了。”
女生很通情達理地笑:“恩恩,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白經池點頭:“謝謝。”
下飛機的時候那個女生又拜托白經池幫忙拿了一下行李,餘爾一聲不吭先下了飛機,拉着自己的小皮箱走得飛快,白經池在登機橋上才追上她,“你在鬧什麽?”
餘爾看到他眉眼間按捺的不耐,低頭沉默半晌,才說:“對不起,起床氣。”
假期結束,公務繁忙的白經池第二天就去上班了,餘爾去把白球球接了回來,爸媽都笑眯眯地問她玩得怎麽樣,餘爾笑着說很好,撿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說給他們聽,晚上還是拒絕了他們留她吃飯的意思,帶着白球球回了家。
路過藥店的時候,她停車下去買了驗孕棒。這個月還沒到例假的日子,但她已經等不及了。
回家放下白球球,帶着極端複雜的心情立刻進了廁所檢驗,結果是醒目的一條杠,那一瞬間真真切切感到了失落。
她多想有個孩子。
愛默生教授是在兩天後到達c市,白經池親自到機場去接,同行的還有作爲助理的宋清微和教授這次中國行特地帶在身邊的兩個學生:金發卷發的andrew和棕色頭發藍色瞳孔的leif,後面跟着交流會結束後專門留在b市陪教授的南嘉。
andrew老遠就朝白經池揮起手,一行人走過來打了招呼,愛默生教授心情也很好,跟andrew一樣,給了白經池一個大大的擁抱。南嘉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白經池挨了兩個熊抱,哭笑不得:“歡迎你們到c市來。”
andrew興緻勃勃地說:“聽說c市有很多美食,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leif在那邊用不太标準的中文罵了一句:“飯桶!”
“!中國現在有個新的流行語叫做,”andrew豎起手指搖了搖,用更加不标準的中文說,“吃、貨。”
其他人隻笑着看他們鬥嘴。
将他們一行人安頓到最好的酒店後,作爲東道主,白經池晚上自然要做東請他們吃飯。
南嘉很識趣地沒有來,盡管教授和其他人并不清楚她和白經池之間的那些恩怨糾葛,但她了解白經池的個性,主動保持距離于她而言是現在的最佳選擇。
愛默生教授和宋清微跟白經池都很熟悉,另外兩個學生是典型的美國人,熱情開朗,前兩天在交流會上就已經與白經池互相熟識了,現在私人場合說起來話沒那麽多顧忌,放得更開了。
晚飯後又帶着一行人轉移陣地到會所消遣,大家都玩得很high,白經池也十分開心,不免多喝了幾杯,到最後勉強保持着幾分清醒,和宋清微一起叫了計程車,把爛醉的其他幾人塞上車送回酒店。
他叫了代駕,靠着車頭站在外面吹風。
夜風冷冽,吹得人大腦更清醒了,他抽了支煙,腦海中回放着教授醉酒之前說的話,一向當機立斷大刀闊斧的人,竟然也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教授跟他一起走在後面,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嗎?”
白經池轉頭看着他,沒有正面回答,隻笑道:“隻是一份工作而已。”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帶着笑容,語氣認真:“有興趣到我的事務所工作嗎,像你曾經期望的那樣,做一個建築師。”
白經池愣住。
教授又說:“我知道成爲一名傑出的建築師曾經是你的理想,并且就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我想現在爲止依然還是。”白經池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教授卻一臉輕松地沖他眨了一下眼,“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時隔多年,教授再次抛出的橄榄枝讓他心中壓抑多年的渴望再次蠢蠢欲動起來,那被強制撚滅的夢想火焰還殘留着最後一點火星,這麽多年都不肯熄滅,遇到一點氧氣就想重燃。
去美國繼續未完成的理想,去做自己最想做的建築師,無疑是現在他心中最渴望的選擇,但是餘爾怎麽辦?
帶她一起去?
她願意嗎?
白經池被代駕送到江畔别墅外,付了報酬,下車回家。客廳裏還亮着燈,餘爾坐在沙發上等他,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站起來迎了過來。
“你回來啦?”
一靠近就聞到濃濃的酒味,他扶着牆擡着腳,半天都沒穿上拖鞋。餘爾把他按到沙發凳上坐下,把他腳上的皮鞋脫掉,然後套上拖鞋。
白經池還殘存着一些意識,一直在喊她的名字,餘爾把他扶到床上,熟練地扒掉他身上沾滿酒氣的衣服,扯過被子給他蓋上。她抱着髒衣服站起來,又被拉住了手腕,白經池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拉着她的手卻箍得很緊。
“小魚……”
餘爾把衣服丢到地上,在床邊坐了下來,擡頭輕輕撫摸他的臉。
“今天開心嗎?”她輕聲問。
白經池應聲:“開心。”他微微蜷了蜷身子,把臉埋在餘爾手心裏,“他要我跟他走,我可以做建築師。”
餘爾的手頓了頓:“你想做建築師嗎?”
“恩。”他的聲音有些渾濁,意識不太清晰地回答着她的問題,“我會蓋房子。”
餘爾輕撫着他耳邊的碎發:“那,你想跟他去美國嗎?”
白經池閉着眼睛,臉貼着她的手心,答非所問:“去美國蓋房子。”
……
第二天早上,白經池在宿醉後醒來,渾身的細胞似乎都在抗議,酸酸疼疼。旁邊的位置已經沒人,他站起來抻了抻腰,走出卧室,看到餘爾已經在廚房裏忙碌起來,圍着她的格紋小圍裙,正給他準備早餐。
“怎麽起這麽早?”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她。
“起來啦?馬上就好,你先去洗臉刷牙吧。”她舉着鍋鏟笑得一如往常。
頭還隐隐作痛,白經池去沖了個澡,洗漱完出來,早飯果然已經擺上桌。他在餐桌前坐下,宿醉過後的胃不太舒服,看着豐盛的飯菜也沒什麽胃口。
餘爾今天完全把“他不喜歡别人給他夾菜”這件事抛到了腦後,頻繁地給他夾菜,催他多吃點,但到最後他也隻吃了幾口菜,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小塊蛋餅,就放下了筷子。
“你不吃了嗎?”餘爾擡眼看他。
“你慢慢吃,我吃飽了,去上班。”
白經池站起來,餘爾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幫他拿包打領帶,然後送他出門。外面天氣很好,難得出了太陽,餘爾站在門口看他邁下台階,忽然又叫住他。
“老公!”她喊了一聲。
白經池回頭,看到她笑嘻嘻的,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站在兩層台階之上,剛好可以跟他平視,陽光映在她臉上,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都好像在發光。她擡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唇角輕輕啄了一下。
“路上小心。”她笑着說。
白經池抱了抱她,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心裏一片柔軟。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