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經池開車趕到南山公墓的時候,遠遠就瞧見蹲在路邊的那一團,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不好好在車裏呆着,蹲在外面吹着冷風看星星嗎?
他把車停在幾步遠的位置,那一團還是一動不動的,一點反應都沒有,白經池大步走過去,把她拎起來。
“涼快嗎?”他沒好氣道。
“恩?”餘爾慢吞吞把頭擡起來,眼睛有點迷蒙,說話間已經能聽出一點鈍鈍的鼻音,“你來了啊?這麽快。”
沒喝酒裝什麽醉……白經池擡手摸了摸她額頭,一片滾燙。發燒了還在外面吹冷風,白經池一瞬間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脫了大衣給她裹上,拎小雞一樣把她塞上車。
他沒上車,俯身把暖氣開到最大,又“嘭”一聲關上門,自己走到一邊拿出煙點上。
餘爾蜷在座椅上,腦袋一歪,眯着眼睛看他,深色西裝在昏暗的環境裏已看不出原本的顔色,從側面可以看到略顯淩亂的襯衫領口,他一手插在褲袋裏,一手夾着煙,肩膀微塌,脊背也不如平時挺直了。
很累吧……開那麽久的車,又折騰到這麽晚。
餘爾有點心疼,鼻子也有點酸。
她還在發燒,白經池也不敢多耽擱,狠狠抽了兩口,把煙掐滅,大步走回來,上車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凜冽的寒意淡淡的煙味。
“對不起。”餘爾垂着腦袋,心虛道歉。
白經池沉默地發動車子,過了一會兒轉頭,她蓋着他的大衣蜷成一團,看起來小小的一隻,此刻正努力撐着眼皮望向他,眼神卻已經有些渙散。他移開視線,盯着前方的路,良久才歎了一口氣,“睡吧,回去再說。”
周身都被他的氣味包圍着,讓人覺得心安,餘爾放松下來,閉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
白經池直接開車去了醫院,已經淩晨兩點多,給餘爾挂了夜間急診,輸上液,他坐在床邊,疲憊地揉了揉額頭。
第二天清晨,餘爾是被憋醒的,她撐開眼皮,入眼是一片純白的天花闆。右手涼涼的,還有點脹,手背上貼了一條白膠帶,應該是輸過液了。左手倒是熱乎的很,隻是感覺像被石頭壓着一樣,都快麻了。她一歪頭,就看到一顆黑壓壓的腦袋,白經池捧着她的手趴在床邊,還在睡着。
一瞬間動也不敢動了,生怕吵醒他。昨天從那麽遠的地方趕回來,爲了找她又奔波到半夜,肯定累壞了吧。
不過尿不等人啊,餘爾又躺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她難耐地動了一下腿,想調整一下姿勢,很輕的動作,還是把白經池驚醒了。
他剛睡醒的樣子還有點孩子氣,迷蒙的眼神中帶着一點懵懂,不過轉瞬之間就又恢複回平日的沉靜。他擡頭摸了摸餘爾的額頭,已經不燙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搓了搓臉,問她:“還難受嗎?”
嗓音有點沙啞,仿佛含着無盡的疲倦,餘爾搖搖頭,不難受了,但是:“餓。”
“等着,我去買吃的。”白經池站起來,走路的時候似乎有一點僵硬,他進洗手間洗了把臉,皺着眉頭在後腰捶了兩下,好像扭着了。
看着他出門,餘爾的心情開始忐忑起來,等他一會兒回來,就該算賬了吧。
接下來的時間就有點難捱,腦子裏反反複複回放着昨天看到聽到的種種,最後定格在他找到自己時那副恨得咬牙切齒的表情。他很少生氣,但是昨天感覺都想揍她了……
怎麽辦怎麽辦……她縮進被子裏,自暴自棄地想還不如别退燒,多暈一會兒是一會兒。
然而白經池回來之後卻并沒有像她預料的那樣對她進行“嚴刑拷打”,他把買來的清粥小菜擺上桌,自己一口沒動,轉身就出了門。
他這是生氣不想理她的意思嗎?餘爾孤零零待在病房裏,拿着一個小籠包嚼啊嚼,什麽味道都品不出來。
啃完一個包子,餓到咕咕叫的肚子舒服了點,智商也漸漸回籠,她終于想起來,白媽媽今天早上要做手術,白先生應該是看她去了。
一想起這一茬,餘爾立刻掀了被子下床,飯不吃了,臉也顧不得洗,套上靴子就往白媽媽的病房飛奔。昨天答應媽媽要陪着她的。
昨晚上找到她的時候白經池就周虹和白謙打了電話報信兒,不過這會兒兩人看到她穿着病号服一臉憔悴的樣子還是愣了一愣,下一秒周虹就痛哭起來:“孩子你去哪兒了啊?你吓死我們了……”
白謙已經飛快走到她跟前來,一臉擔憂:“小池說你昨天發燒了,退了嗎?昨天不是下樓接小池嗎,出什麽事了,怎麽一聲不吭就不見了?”
餘爾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回答,那邊周虹哭着朝她伸手,她趕緊過去拉住她:“媽。”
周虹握着她的手痛哭:“餘爾啊,你是不是聽到媽昨天說的話了?那不是真的,媽昨天鬼迷心竅了胡說的……”
“媽你說什麽呢?”餘爾裝傻,故作輕松地幫她擦眼淚,“我就是碰到一個朋友,好多年沒見了,被她拉着聊天聊過頭,忘記跟你們說了,手機也沒電了。”
醫護人員按照時間過來準備給她剃頭,一看到這陣仗吓了一跳:“怎麽回事啊?手術之前情緒不能太激動不知道嗎?家屬怎麽搞的?”
餘爾歉意地笑了下,忙拍拍周虹的背:“媽,快别哭了,馬上該做手術了,不能哭。你不是想去泰國玩嗎,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啊。”
肩膀上忽然被一隻手扣住,白經池微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媽,你先準備做手術,其他的手術完了我們再說。”
他安撫地拍拍周虹的肩膀,白謙和護士在一旁勸說着,周虹終于慢慢平靜下來。
餘爾松了一口氣,跟白經池一塊在一旁守着,一直到把周虹送進手術室。白謙回頭對餘爾道:“生病了就回去歇着吧,燒剛退,别再凍着了。”
“我沒事。”餘爾笑笑,“我在這兒跟你一起等媽媽出來。”
“你身體不好,趕緊回去好好養病,聽話。”白謙轉頭喊白經池,“小池你帶她回去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這裏有我守着就行了。”
手術需要幾個小時,白經池沒堅持,轉頭瞥向餘爾的時候,眼神微冷:“跟我過來。”說罷率先往外走。
餘爾心裏一揪,有些委屈也有些害怕。她咬咬牙,跟上去,聽到後面白謙不放心地喊了一聲:“回來了就好,你們倆有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沒什麽過不去的。”
“知道了爸爸。”餘爾回頭沖他安撫地笑笑。
白謙歎了一口氣:“好孩子,快去吧。”
白經池在走廊盡頭等她。餘爾惴惴不安地走到他身後,看到他微馱着肩膀又在抽煙,也不敢吭聲,站在他的陰影裏,低頭摳着手指。
白經池轉過身來,垂眸盯着她:“沒什麽要說的嗎?”
“對不起。”餘爾頭更低了。
白經池盯着面前拿天靈蓋對着他、恨不得縮進地裏的人一眼,氣得都想揍她。一聲不吭跑得找不着人,不知道别人會擔心嗎?
他臉色陰沉,餘爾偷偷吊起眼角瞅了他一眼,吓得立刻又縮回去。那怯生生的一眼,搞得白經池有火都發不出來了。
良久,他疲憊地揉了揉額頭,放柔了聲音:“昨天去公墓看爺爺?”
“恩。”
“爲什麽那麽晚跑過去,還呆那麽久?不高興?”
餘爾不吭聲。
白經池繼續道:“因爲聽到了我媽說的那些話?”
餘爾整個人僵了一下,絞在一起的手指也突然不動了。
她總是這樣,什麽都不肯說,白經池想解釋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一時有點心累。他長出了一口氣,對着遠處灰白的天空沉默良久,終于還是妥協,把煙掐滅扔掉,朝她張開了手臂。
餘爾鼻子一酸,本能地抱住他的腰,靠進他懷裏。
昨天那種世界崩塌一樣的難過和無家可歸的不安好像一瞬間都消失了,她抱着他,就像抱住自己的全世界一樣安心。
白經池身上還是昨天的那套衣服,爲了找她,奔波了一晚,水都沒顧上喝一口,更别提洗澡換衣服了。餘爾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煙草味,小聲嘟囔一句:“臭水池。”
白經池居然聽到了,又氣又無奈,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擡頭,說:“還有更臭的。”然後幾乎是惡狠狠地朝她還微微發紫的嘴唇吻了下去。
一瞬間煙味充斥了整個口腔,餘爾皺眉嘤咛了一聲,手掌抵在他胸口想推開他,卻立刻被抱得更緊。他的吻一向溫柔纏綿,今日卻有些兇狠,舌頭強勢地探入她口中,緊緊纏住她想躲藏的小舌頭。
嘴唇被他噬咬地都有些發疼,舌頭也被牢牢困住,糾纏中掀起陣陣顫栗的電流,瞬間傳到四肢百骸,令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
白經池終于松開她的時候,餘爾已經快要缺氧,腦袋都有點暈暈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鮮紅色,飽滿的唇瓣上還殘留着瑩潤的水光。
白經池擡手,指腹輕輕在她唇上擦過,語氣半是商量半是霸道地對她說:“以後不管聽到什麽,看到什麽,不要相信,先來問過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