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療養院見到寇茵和她身後的律師團時,餘爾并沒有多麽意外,其實從她在電話裏的态度就可以窺見一些端倪了。
“餘小姐。”爲首的秦楊沖她打了個招呼。
“秦律師。”餘爾認得他,她爸爸的律師,在他出事之前曾經頻繁出入餘家,應該算是他面前的大紅人吧。雖然知道她不得爸爸喜歡,但對她的态度一直很好,不知道算是善良還是聰明。
“應寇女士的要求,今天在各位的見證下宣讀餘延钊先生的遺囑,餘小姐,需要的話,你可以叫你的律師過來。”
餘爾兩手往口袋裏一插,坐到對面的單人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不用,你讀吧。”
秦楊點點頭,向身旁另外三位律師示意後,打開手中的文件夾,一本正經宣讀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也許是工作性質的緣故,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絲不苟,甚至有點刻闆,聲音還算好聽,不過這種時候沒人有心情欣賞。
“……本人名下目前共擁有……本人去世之後,名下所有資産由妻子寇茵繼承……本遺囑前述列明的秦楊律師作爲執行人,代爲執行本遺囑……本人在此明确,訂立本遺囑期間本人神智清醒且就訂立該遺囑未受到任何脅迫、欺詐,上述遺囑爲本人自願作出,是本人内心真實意思的表示……”
果然如此……這是餘爾聽完之後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句話。幸好對他從沒有過奢望,現在也不至于太難過。
秦楊念完,合上文件,寇茵客氣地遞了杯水過去。
餘爾就在這個時候站起來,留下一句“我沒意見”,直接打算離開。
“等一下!”寇茵叫住她,朝律師團看了兩眼,走到她跟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你爸的股份都在你手裏吧,你……”
“沒有。”餘爾直接打斷,她知道寇茵想說什麽,但她不會讓她如願。餘延钊名下所有的房産和存款都可以給寇茵,她不稀罕,但是公司是餘家的,是爺爺的,不可能讓寇茵染指。
“公司他沒有股份。”餘爾平靜地說。
寇茵的表情有刹那的驚訝,很快又變成深深的懷疑,“怎麽可能!他打理公司那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股份?我知道你心裏不平衡,但剛才你也聽到了,你爸爸的遺囑寫得很清楚,他名下的所有财産,當然也包括那些股份,全部歸我們,沒有你的份。”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你請了這麽多律師,清算一下他的财産還不是易如反掌麽。再不濟,你直接進去問他好了,”餘爾眼底閃過一絲譏诮,“如果他能回答你的話。”
寇茵急了,聲音也尖銳起來:“我知道你想獨占公司,但你爺爺留給你那麽多股份也夠了,想獨吞你爸爸的那份,也要看你有沒有那麽大的胃口!”
餘爾不耐煩與她糾纏,往她身後的秦律師看過去,語氣不耐道:“秦律師,我爸名下有多少資産你應該比我清楚吧,麻煩你跟她解釋清楚,别讓她像隻瘋狗一樣亂吠,丢我餘家的臉。”
說完直接摔門而出,将所有的斥責和怒罵隔絕在裏面。
臨走前她還是到餘延钊的主治醫師那兒走了一趟,他的情況确實很不好,估計撐不過幾天了,醫生委婉地提醒她可以準備後事了。
餘爾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爺爺已經不在,爸爸也要沒了,除了連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小叔之外,這世上她再沒有親人了,但她心裏居然沒有一丁點的難過,有的隻是對餘延钊的嘲諷:看吧,你要死了,你心心念念的妻子卻先忙着争遺産,你還滿意嗎?
當初餘延钊和她媽媽離婚沒多久,就打算再娶,爺爺極力反對,壓了好幾年,到餘爾六歲上小學的時候,他才松口,同意讓寇茵進門。大概那時候爺爺就料到了餘延钊會搞這麽一出,所以寇茵進門的交換條件就是餘延钊要把持有的那些股份交還給他。
餘延钊想着畢竟是他親爹,股份最後不還是要回到他手裏,暫時拿出來也沒什麽影響,反正公司都是他的。他大概沒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會中風,也沒想到自己親爹真的那麽狠心,一點股份都沒給他留。
餘爾知道爺爺這麽做都是爲了給她鋪好後路,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愛她了。爺爺是個很慈祥的老頭兒,也很喜歡小孩子,但跟另外兩個孫子卻從來都不親,甚至都沒有怎麽抱過他們,就隻是因爲怕她看到了難過。
她沒有爸爸媽媽疼愛,但爺爺給了她一切。
心情多多少少還是受了點影響,餘爾沒心情吃飯,回家先喂了白球球,自己啃了兩盒餅幹墊肚子,然後查了查食譜,打算煲個湯明天給白媽媽喝。
她在廚房準備材料的時候,白經池又打了個電話過來,聽起來環境挺嘈雜的,好像還在忙。他應該是先給爸媽打過電話了,跟餘爾交代了幾句,就匆匆挂了電話。
餘爾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上幾句話,聽着電話裏的嘟嘟聲,不滿地撅了撅嘴,拿起刀,把案闆砍得震天響。
又回不來……那幹脆不要回來了!╭(╯^╰)╮
除了早上起來會頭痛一陣、偶爾視力不太好之外,周虹的身體并沒有大礙,精神狀态也挺好的,在醫院住了幾天,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一遍,各項指标都還算正常。馬主任那邊應該是跟醫院聯系過了,已經安排了手術時間,現在萬事就緒,隻等下周做手術了。
白謙也沒跟周虹說具體的情況,隻說做個小手術就能治好,現在兩個人心情都挺輕松的。餘爾每天做好飯送過去,再陪着他們說說話,時間竟也過得挺快的。
周虹聽餘爾說養了一隻小胖兔子,好奇的很,非讓帶過來給她瞧瞧。醫院是不允許帶寵物進來的,餘爾被她央的沒辦法,穿了一件内襯、衣領和口袋都是兔毛的大衣,把白球球藏在大大的口袋裏,白色的一片,不仔細看竟也分辨不出來。
她就這麽偷偷把白球球帶了進去,周虹看到小兔子喜歡得緊,還一直誇餘爾名字起的好,兔如其名,十分貼切。她逗着白球球玩了一天,晚上餘爾要帶回家的時候她還戀戀不舍的,交代她明天一定也要帶過來。
搞得餘爾好笑又無奈,都有點怕她病好了就要把白球球搶走了。
南嘉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周虹病了,這天下午跟她母親劉晴一塊來醫院探望。周虹跟劉晴認識很多年了,南嘉可以說是她看着長大的,好多年沒見過面了,這一見着就有點激動。
“小嘉呀,快過來快過來!”周虹激動地坐起來,沖她招手。
南嘉提着果籃,跟在劉晴後面進來,笑着喊了一聲:“周阿姨,白叔叔。”
白謙也挺高興的,招呼她們坐下,拿了水果出去洗,“你們先聊着,我去洗點水果。”南嘉要幫忙,被他連連擺手拒絕,“不用不用,你好不容易才回來,陪你阿姨好好說說話。”
南嘉走到床邊坐下,立刻被周虹拉住了手:“哎喲,好長時間沒見了,什麽時候回來的呀?”
南嘉細心地幫周虹掖掖被角,笑着回答:“我剛回來沒多久,找了份工作,這段時間有點忙,還沒來得及看看您呢。”
“我們小嘉真是有出息啊!”周虹笑眯眯地感歎一句,“在外面讀書讀的怎麽樣啊,東西吃得慣嗎?那邊都是些漢堡薯條什麽的,沒咱們中餐好吃吧?”
“是沒咱們的好吃,尤其是您和我媽做的菜,我在那邊都快想死了!”
周虹樂了:“你這孩子就是嘴甜,我做的菜哪能和你媽的相提并論,你媽那手藝可是祖傳的,你這幾年不在不知道,你們家的飯館現在可出名了,到咱們那旅遊的人,好多都是慕你媽的名來的!我手藝要有你媽一半好就能行了,要不經池以前怎麽老跑你家吃飯去。”
南嘉也笑,渾不在意似的,開起玩笑:“我就說他喜歡的其實是我媽吧,他還不承認!”
被劉晴拿橘子皮丢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斥道:“你這孩子,說話怎麽沒皮沒臉的……”
這話卻提起了周虹的傷心事,臉上一下子沒了笑容,拉着南嘉的手,連聲歎起氣,情緒也低落下來:“哎,都是怪我這病,你們倆孩子好好的,要不是因爲我,就能一塊出去讀書,一塊工作,”她抹了抹眼淚,語氣滿是自責,“現在也該有孩子了……”
“阿姨這怎麽能怪您呢,我們倆是沒緣分,跟您的病沒關系。”南嘉道,明明是安慰她,語氣裏卻有說不出的怅然。
“你不知道……”想起當年的事,周虹情緒激動起來,眼淚落得更兇,“都是因爲我的病啊!要不是爲了借錢給我治病,經池哪會放棄出國,哪會兒跟你分手?”
南嘉轉頭看向劉晴,她也是一臉茫然。“借錢?跟我們分手有關系嗎?”
“都是因爲我的病啊!爲了給我做手術,借了餘家一大筆錢,還不上,經池爲了報答餘家,才答應娶她的啊,要不然也不會跟你分手,還放棄出國讀書的機會……”周虹捂着臉痛哭起來,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裏的坎兒,因爲她的一場病,耽誤了兒子的前程和人生,這麽多年她心裏也放不下。
南嘉徹底愣住了,她當然知道周虹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餘爾,隻是沒想到,原來經池和餘爾之間還有這一茬……
半晌,南嘉才勉強把事情理順了,難以置信地問道:“阿姨,你的意思是,經池娶餘爾,不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