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個日夜之後。
敖姝坐在金蛋之上,依舊哭得又傷心又認真,這一日,她還在忘我的境界裏抽抽搭搭時,忽覺臀部下頭有了動靜,似乎是什麽尖尖硬硬的東西在撓她的小屁股,她并不覺着疼,隻有一點癢癢,敖姝之前哭得太過忘我,壓根沒聽到蛋裂聲,直到屁股被戳了才醒過神來。
光着屁股的敖姝,忙從蛋殼上滑下去,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破殼處,隻見一隻嫩嫩小小的金爪子,從缺了個口的殼洞裏伸出來。
敖姝瞪大眼睛仔細瞧,因眼中淚花兒未幹,正盛的哭意也未散,遂奶聲奶氣的說話聲,頗有點嬰兒在委屈哭訴的意思:“金蛋蛋,你怎麽才出來呀,我都孵了你好久了……”
話音剛落,敖姝十分驚愕的發現,那隻小爪子倏然間又縮了回去。
哎?這明明就是出殼的征兆,怎麽會再退回去呢。
好奇不解的敖姝,将臉湊近蛋殼的破洞口,隻見裏面是一團瑰麗明燦的金黃色,敖姝綿軟了語調,輕聲誘哄道:“金蛋蛋,你快出來呀,我是你小師姨……”
然而,不管敖姝如何左等右哄,縮進蛋殼裏的小爪子,怎麽也不肯再探出來了,敖姝很想捏碎蛋殼,把藏在裏面的金蛋蛋提溜出來,可她力氣太小,怎麽也搗不碎蛋殼,遂隻能放聲呼喚凰倪:“二姐,二姐,你快來呀,金蛋蛋他爲什麽躲在殼裏不出來啊……”
凰倪在小鳥巢邊顯了身,掩唇低咳一聲:“他大概是……害羞了。”當然,也可能還有一點點崩潰。
敖姝是死而複生,前世所有的記憶,盡被封印在死前留下的兩滴眼淚中,而鳳隽是在重傷大耗後涅的槃,他的記憶并未消散,不過,他之前所有的修爲也不複存在,隻能重頭開始,再一點點累積修行。
凰倪會耗費心血将鳳隽造出來,就是因爲離恨天内隻有他們四師兄姐弟,漫長的光陰實在太過寂寞和無聊,本來以爲造出一個鳳隽,會給他們帶來些樂趣,哪知這小子又古闆又正經,一點都不好玩,像摸小姑娘光屁股什麽的,他肯定接受不了。
至于爲啥還有一點點崩潰,當心愛的小姑娘變成自己的小師姨,小阿隽……應該會有點崩潰的感覺吧,凰倪饒有興緻地想道,不得不說,大師兄不正經起來時,還真的挺不正經的。
害羞?敖姝眼露迷茫,随即不恥下問:“二姐,什麽是害羞?”
凰倪瞄了一眼敖姝胖嘟嘟白嫩嫩的光屁股,解釋道:“等你什麽時候意識到,光着屁股會不好意思,你就知道什麽是害羞了。”
敖姝伸手拍拍自己的光屁股,繼續迷茫:“不能光屁股麽?可大哥說我還小,用不着穿褲子,穿的多了,就不漂亮不可愛了。”
事實上,在被接到離恨天之後,敖姝請教過敖謂很多問題。
比如,敖姝曾經問過敖謂,她調皮不對麽,敖謂如此回答敖姝——調皮沒有不對,你想怎麽調皮,就可以怎麽調皮,所以,敖姝在調皮搗蛋的路上,越奔行越歡騰。
再比如,敖姝看到四位兄姐,都穿着長袍、褲子和鞋子,就她一個人隻裹着小肚兜,别的啥都沒有穿,區别如此明顯,敖姝當然也向敖謂表示過,她也要穿的和他們一樣,敖謂卻這樣回答她——姝姝還小,用不着穿這麽多,穿多了就不漂亮不可愛了,愛漂亮的敖姝頓時打消了穿褲子穿鞋子的念頭,整日在離恨天内毫無壓力的赤足裸奔。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不少,隻要是敖姝有意向往乖孩子的路上回歸時,敖謂就會毫不猶豫地讓她再折回去,并且越走越歪,離恨天内不需要一個乖寶寶,需要一個能闖禍愛闖禍的搗蛋孩子。
你光着屁股跑來跑去,是漂亮了,是可愛了,可把你喜歡的金蛋蛋囧的都不想出蛋殼了,凰倪心裏如此腹诽,卻曲起優美的食指,在鳳隽窩着的蛋殼外頭敲了一敲,聲音溫柔清雅道:“小阿隽,該出來了。”
過了片刻,一道悶聲悶氣的小奶音,從蛋殼的破口傳出來:“……母親,我想靜靜。”
凰倪鳳眸彎起,一臉笑意盎然道:“姝姝花了一千零一天,才把你孵醒,你忍心不出來見她麽?”準确點來說,鳳隽根本就是被敖姝哭醒的,她那姿勢算哪門子的孵蛋,壓根是把鳳隽當了一千零一天的椅子坐。
悶悶的嗓音再次從蛋殼裏傳出來:“……母親,你讓她先回去。”
“讓她回去?”凰倪輕笑一聲,聲音悅耳道,“可母親已答應她,隻要她把你孵出來,就能把你帶回家。”
蛋殼裏再沒有聲音傳出來。
敖姝在一旁安靜了許久,她因爲真的很喜歡這顆金蛋,才一直忍着不高興的心情,沒把大哥找來與金蛋蛋談心,敖謂大哥和她說過,誰若不順她的心意,或者惹了她不高興,她随時可傳訊大哥來給她出氣,約定的口号就是,大哥快來找某某某談心。
如今,金蛋蛋一直躲着不出來,敖姝終于忍不住心頭的不悅之情,拿小拳頭在蛋殼上砸了一砸,給他下最後一次通牒:“金蛋蛋,你再不出來,我就找我大哥來了哦。”
忍無可忍的小奶音再次響起:“……我不叫金蛋蛋,我叫鳳隽,鳳隽。”
哪怕鳳隽将自己的名字,着重強調了兩遍,敖姝照樣充耳不聞,隻揮舞着粉嫩嫩的小拳頭,奶氣十足道:“大哥來給我送飯的時候說了,你的名字,由我來取,我說你叫金蛋蛋,你就叫金蛋蛋!别的名字都不作數!”
蛋殼裏又一次沒了音。
敖姝真的快被氣炸了,可是不知怎的,她又不想大哥來找金蛋蛋替她出氣,嘟了嘟粉光潤澤的小嘴巴,敖姝将破了個口的小金蛋抱起來,對凰倪二姐道:“二姐,金蛋蛋已經醒了,不需要再在火裏燒了,我要把他帶走。”
凰倪一臉微笑的擺手:“好,你帶走吧。”
敖姝撲騰着翅膀剛要飛走,凰倪忽又說道:“姝姝,等一下。”
震動翅膀的敖姝,抱着金蛋轉個彎,一臉好奇地問凰倪:“怎麽了,二姐?”
凰倪手腕一翻,掌心出現一隻晶瑩剔透的大葫蘆,裏面蕩漾着朱紅色的梧桐果液,凰倪将大葫蘆斜挂在敖姝身上,鳳眸彎彎的翹起:“二姐的孩兒也喜歡喝梧桐果液,若是回家的路上累了,你們倆都喝點兒。”
敖姝應了一聲,然後扭着胖嘟嘟的小屁股飛走。
凰倪二姐的家距敖謂大哥的家,約爲半個月的路程,敖姝前面抱着蛋,側身挂着葫蘆,以這般姿态飛行了三天之後,敖姝收了小翅膀,降落在地面。
此時正是離恨天的夜晚,星珠的光芒柔和而溫馨,唯美而靜谧。
将金蛋擱到香霧缭繞的雲路之上,敖姝捧着大葫蘆,先給自己灌了點梧桐果液,然後敲敲金蛋殼,問藏在裏面一直不出來的金蛋蛋:“金蛋蛋,你要不要喝梧桐果液啊?”
半晌,沒有任何反應。
敖姝抓了抓腦袋上的彩色小辮,然後自作主張道:“金蛋蛋,你沒說不喝,那我就當你想喝了哦。”說完,也不管蛋殼裏會不會給出回應,敖姝拎着大葫蘆,就對着蛋殼上的缺口,往裏頭咕咚咕咚的倒起果汁來。
隻聽幾聲清脆的咔嚓之音響起,一尺來大的金蛋上瞬時布滿了多道裂紋,聽到蛋裂聲的敖姝,立時大喜:“金蛋蛋,你是要出來了麽?”
鳳隽伸爪子撓爛蛋殼,從裏面優雅地踱步出來,小小的鳥臉之上面無表情,他再不出來,難道還等着用梧桐果液洗頭洗澡麽。
當敖姝看到一隻美麗的小金鳳拖着九根彩色的尾羽,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咣當一聲,敖姝扔掉手中的大葫蘆,雙臂一撲,将漂亮之極的小金鳳緊緊抱住,口内歡呼雀躍道:“哇,金蛋蛋,你終于肯出來了!”
被死死勒住頸子的鳳隽,又想張開翅膀抱敖姝,又想扇動翅膀将她甩飛:誰是金蛋蛋!
還有,這一腦門花裏胡哨的小辮子是什麽鬼?全身上下隻穿一件裹肚的兜兜又是什麽鬼?就這麽光着屁股裸着腳丫到處亂飛又是什麽鬼?
待抱夠了九尾小金鳳,敖姝終于松開他,撲閃着一對兒金紅色的大眼珠,笑嘻嘻道:“金蛋蛋,我是你小師姨。”撫了一把小金鳳的華美金翅,毛茸茸的感覺在掌心漫過,敖姝摸得舒服,便彎着眼睛催促道,“快叫我小師姨!”
鳳隽一點都不想說話:曾經喜歡的小姑娘,現在卻變成自己的小師姨,這又是個什麽鬼?
夜色溫馨而靜谧,光芒柔和的小小星珠,時不時劃過兩人的身畔,耳邊‘小師姨’的叨叨聲響個不停,無語望天的鳳隽,着實有些哭笑不得:這到底算什麽事兒啊。
鳳隽以前的修爲盡散,如今初出蛋殼,半點修爲也無,連個人形都化不出來,小丫頭的胖爪子也牽不到,鳳隽隻能撲扇撲扇雙翅,招呼一旁傻樂個不停的敖姝:“姝姝,跟我去個地方。”
敖姝不滿,跺腳不悅:“金蛋蛋,我和你講了很多遍了,要叫我小師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