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印象裏面,川中江湖的悠然仙子像是天上的雲霧,有些飄渺,有些超脫,可望而不可及,但是卻讓人永遠向往,因爲,這飄在高空的雲霧,總會下起溫柔的雨,似乎能夠讓這個世界都變得水潤和柔軟起來。
而李秦千月看起來則是會讓人感覺到更加的真切,她并不是那麽的遙不可及,而是帶着一身仙氣,靜靜地站在葉普島的山巅,過着屬于她自己的生活,偶爾也會低下頭,用潋滟的眼光,注視着從山腳下流淌而過的紅塵。
悠然仙子的輩分極高,實力極強,江湖群豪們可沒那個膽量和自信去向鍾陽山提親,但是,李秦千月就不同了,她縱然也是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可畢竟年紀更輕一些,男人們總還認爲自己會有攀親的機會。
更何況,李秦千月還有一個如此功利的父親,隻要利用得當,抱得美人歸的概率其實還挺大的。
所以,這次的比武招親才會有那麽多人躍躍欲試。
可惜的是,明明是一場喜事,卻由于李龍炎本身的動機不純,而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悲劇。
對于李秦千月來說,這是無可挽回的消逝,這是無法釋懷的疼痛。
在過往的這麽多年裏面,李家二小姐從來都不快樂。
隻有蘇銳的出現,才讓她看到生活的天際亮起了一線曙光。
“曉月,你怎麽沒有回到葉普島?”蘇銳看着形單影隻立在沙灘上的李秦千月,不禁說道。
月光灑在李秦千月的身上,讓蘇銳的眼光也變得柔和了下來,之前的淩厲與殺伐,在這裏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見了。
“我暫時不想回去……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去……”李秦千月看着蘇銳的眼睛:“所以,我才在這裏等你。”
哥哥變得有些陌生了,父親也死了,好像這天地之間能夠給自己帶來安全感的,就隻剩下剛認識沒幾天的蘇銳了。
李秦千月開始前所未有的茫然起來。
她前二十來年的人生目标就是要掙脫父親的束縛,走向自由的天地,活出自己的人生,可是現在,當身上的枷鎖徹底被斬成碎片的時候,李秦千月忽然不知道自己的這雙腳該往何處去,茫茫天地間,卻沒有自己的家。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蘇銳輕輕地歎了一聲,拍了拍李秦千月的肩膀:“盡管你可能對這一切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想要徹底從這件事情上走出來,還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
李龍炎的死狀挺慘的,被耐薩裏奧直接把整個胸膛都給剖開了,心髒甚至都被絞碎了,讓人目不忍視。
李秦千月剛剛親眼看到了父親的屍體,卻還能一直堅持到現在,也是殊爲不易了。
換做其他同齡的姑娘,可能早就已經徹底崩潰了。
“剛剛大哥把父親送回葉普島,臨走的時候對我說,他可能明天就要在葬禮上宣布自己繼任葉普派掌門的事情了。”李秦千月的聲音輕輕。
蘇銳聽了,表情微微一愣,直截了當的說道:“李越乾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他不該這樣的。”
“父親一死,我大哥也變得有些陌生了,他好像有些迫不及待,生怕這掌門之位落入别人之手。”李秦千月說道:“可是,四弟李丹年根本沒法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麽着急。”
“可畢竟李丹年是你父親最疼愛的小兒子,李越乾對他多一些提防也是實屬正常,大權就在眼前擺着,拖下去會夜長夢多的。況且,爲了這一天,李越乾都做了很多年的準備了,不然的話,他爲什麽大費周章的把你父親手裏的葉普劍給換成假的呢?還不是爲了把葉普派的掌門傳位正統給握在手中?”蘇銳搖了搖頭,本想說些什麽,然後想了想,把沒說出來的那半截話頭給咽了回去。
其實,蘇銳本想說的是——就算是李丹年沒有給李越乾造成任何的威脅,可是你李秦千月在江湖中的呼聲那麽高,身手又那麽強,如果你執意要争掌門之位,李越乾不一定有機會成功!
一旦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哪怕是親兄妹,可能也會産生很多小心思——李秦千月的心思還是單純了一些。
當然,如果用“純淨”來形容,也不是不可以的。
李越乾爲這一天準備了那麽久,甚至已經提前把父親的心腹給變成了他的人,當然,雖然老趙可能和這大少爺并不是一條心,但也足以表明李越乾的心思有多深沉了。站在李秦千月的角度上,不可能不難過。
“先别想這些了,都會過去的。”蘇銳知道現在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他伸出雙手,輕輕放在李秦千月的肩膀上,說道:“我想,你在這裏等我,是還有話對我說的吧?”
“嗯。”李秦千月輕輕點頭,此刻她的長發被海風吹亂,一身我見猶憐的氣質顯得楚楚動人。
說着,她伸手入懷,把那本用油紙包着的《南海手記》交給了蘇銳。
“銳哥,這個給你。”
蘇銳接過來,笑了笑:“曉月,你覺得,這個東西是留在葉普島好呢,還是交給東林寺比較好?”
李秦千月看着蘇銳,說出了心中所想:“我覺得……還是放在銳哥你的手裏比較合适,因爲,這裏面可能凝縮了渡世大師整個人生的感悟,價值連城。”
如果不是那麽珍貴的話,那麽洛佩茲就不可能萬裏迢迢的趕到這裏了。
當然,至于洛佩茲的爺爺爲什麽知道這裏的事情,還是個未解之謎。
如此珍貴的東西,自然要交到最合适的人手中。
而蘇銳,無疑是整個華夏江湖世界最好的代表了。
蘇銳看着前方的那個山洞:“這裏還有很多未解之謎,包括你們的趙管家,可能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知道這邊的事情了,對了,他現在還在這山洞裏面嗎?”
今天晚上,趙寅宇和峨眉三大長老一起出現,說明這幾個人可能早就是穿同一條褲子了。
“沒有再見到他們,不知道去了哪裏。”李秦千月眸光微動,随後說道:“要不,我們再進去看看吧?”
現在,她并不想回到葉普島,而是隻想和蘇銳多呆一會兒,似乎隻有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呆着,才能夠讓自己感覺到安心。
“嗯,我也正想回去看看。”蘇銳說道:“你要是不着急休息的話,咱們一起吧。”
…………
兩人并沒有走之前那一條直不起腰的狹窄通道,而是從慧烈所選擇的那個洞口進入,似乎這才是主通道。
等到他們走進這主石室之後,蘇銳發現,趙寅宇正等在那裏呢。
“趙前輩還沒回去?”蘇銳問道。
不過這句話似乎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在其中。
“是的,我想再回來看一看。”趙寅宇說道。
他似乎并沒有發現裂縫中的石棺有東西,也許,在老趙看來,這個密藏裏最珍貴的東西已經被蘇銳取走了,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了。
趙寅宇沒有問蘇銳那些關于洛佩茲的動向,估計他也知道,洛佩茲應該沒死。
“今天多謝趙前輩出手相助。”蘇銳躬身,很認真的行了一個大禮。
“不用客氣,小事而已。”趙寅宇說道:“而且,我并不是想要助你,也是在幫助我自己。”
幫助他自己?
蘇銳這句話有點不太明白。
“我早在東林寺藏經閣的角落裏面,發現了一本手記,是上百年前的決開大師所留,他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說南海之上有渡世大師的密藏,濃縮了其畢生之精華,所以,我後來才來到了這裏。”趙寅宇說道。
蘇銳聽了之後,又問道:“趙前輩,你就是因爲這一處密藏,才決定從東林寺還俗的嗎?”
如果不還俗的話,那麽現在的趙寅宇已經是東林方丈慧錦了,放諸于整個華夏江湖世界,也都是妥妥的超級大佬,遠比現在“葉普島大管家”的身份要給力許多,所以,單單從這方面來講,的确是有一些可惜的。
但是,這還是要看選擇,什麽樣的選擇更有意義,并不是通過最終的社會地位來衡量的。
“不,我的理念和東林寺并不相符,所以早就想着還俗了,也并沒有想過要把這裏的密藏據爲己有。”趙寅宇說道。
“那爲什麽……”蘇銳對此很是有些疑惑。
“我在找到了決開大師的手記之後,就将其交給了我的師祖,由于一些原因,我答應了我的師祖,守護這裏二十年。”趙寅宇說道:“但是,二十年之後,我在這裏已經習慣性的生活下來了,年紀漸大,不想再輕易改變,就一直這麽過了下來。”
“原來如此。”蘇銳覺得這個說法也許是有些半真半假的,也許趙寅宇隐藏了一些細節,但是這并不重要了,光是看老趙之前和洛佩茲對戰之時的拼命架勢,蘇銳就知道,這個趙寅宇,絕對是個有情懷的人。
所以,對于趙寅宇的那些私心,蘇銳并不打算去弄清楚。
“那……趙叔,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李秦千月沉默了一下,才問道:“準備繼續當我大哥的管家嗎?”
她忽然發現,身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不真實的。
這種挫敗感,足以擊垮一個成年人。
問完了這句話,李秦千月的身體微微地晃了一晃,差點沒站穩。
蘇銳趕忙伸出手,扶住了李秦千月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