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
山本恭子并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遇見蘇銳,但是在經過巷口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莫名的一顫。
是的,即便沒有轉頭回望,她的内心也已經告訴了她,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人世間的很多事情,都不一定要有個結果的。
至少,在山本恭子看來,就是這樣。
她真的沒想過和蘇銳再相見會是一番怎樣的情形,至少,落海又重生之後,山本恭子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已經無法再對蘇銳狠下心來了。
就像那一次墜落海中的時候,山本恭子已經本能的對蘇銳伸出了雙手,但是一個巨浪打來,讓她和蘇銳差點天人永隔。
天涯海角,各自安好,這是山本恭子再度臨行前對蘇銳留下的話,當時她并沒有打算此生還能再遇見。
世界那麽大,想要偶遇一個人,哪有那麽容易的?
世界又那麽小,随随便便的一個巷口,都有可能相遇。
當時,山本恭子的餘光已經感受到了蘇銳的目光,可是,身體的本能卻驅使着她躲開了。
沒錯,就是躲開。
似乎“躲”這個字眼和山本恭子完全不搭。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本能的做出了這個選擇。
坐在車子裏面,隔着車窗,看着那個男人在大街上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那麽的着急,那麽的迫切,在找不到之後,他又那麽的失魂落魄。
在那一刻,山本恭子真的本能的想要開門出去,告訴他……告訴蘇銳……我在這兒呢。
她拼了命的才抑制住内心深處那種沖出去的沖動,握着車門把手的指節都發白了。
說不清爲什麽,山本恭子的腦海裏面竟然冒出一個念頭——一個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念頭——那就是,讓蘇銳發現這輛車……
真是自相矛盾到極點的一刻。
看着蘇銳坐在台階上茫然四顧的樣子,山本恭子的眼神之中柔和的光芒與難過的情緒交織着,她無比确信,蘇銳是在乎自己的。
那又癡又狂又癫又傻的樣子,都是發自内心的,這樣子就算是演技再高的演員也别想表現出來。
山本恭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看起來一切如常。
她的眼神更溫和了幾分。
若是以往,恐怕根本沒有誰會相信,山本家族的大小姐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眼神,在以往,似乎“柔和”二字和山本恭子根本就不沾邊。
現在,一切都變了。
“開車吧。”她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車窗外的那個男人,然後車子便緩緩啓動離開。
“大小姐……”開車的人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已經從後視鏡裏面把剛剛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了,“您這是何苦呢?”
山本恭子并沒有多做任何的解釋,隻是說了一句:“你沒經曆過,你不懂。”
按照以往,山本恭子的下屬根本不敢對她的行爲作出任何當面的評價,但是,這個年輕姑娘的身份似乎和普通的下屬并不一樣。
她聽了山本恭子的話,于是說了一句:“隻是……您這樣好辛苦。”
山本恭子低頭看了看,随後又目視前方,看着不斷倒退的街道,淡淡的兩個字,解釋了一切。
“值得。”
…………
值得,便足夠了。
此時坐在路邊的蘇銳還并不知道這些發生在車子裏的對話,更不知道,山本恭子已經從他的眼前離開了。
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看錯了人。
那個身影,镌刻在心靈的最深處,怎麽可能看錯呢?
心中那一絲漸漸湮滅在繁瑣事務中的火星,開始重新點亮搖曳的火光。
就在這個時候,十幾個荷槍實彈的軍人已經追到了巷口,他們也不知道阿克佩伊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隻能說,川崎兵四郎實在是太厲害,爲了防患于未然,竟然能夠弄出這麽大的後手來,這一點,就連蘇銳都自歎弗如。
“不要搜索了,希望不大。”蘇銳搖了搖頭,對那些軍人說道。
前方都是居民區,大路小路錯綜複雜,最關鍵的是,在這些道路上,當局政府并沒有布置任何的監控探頭,否則的話,從錄像中就能夠輕易的找到阿克佩伊的行蹤了。
可蘇銳擔心的事情并不是這些。
他真正害怕的是,如果再這裏再找下去的話,可能會讓阿克佩伊再度走極端,從而殃及無辜。
那接連兩輛轎車的爆炸,恐怕已經讓好幾條人命喪生了,而他們都是無辜的,本來可以享受美好的人生,現在卻不得不在濃烈的火光中結束這一生。
而且,蘇銳在追擊阿克佩伊的時候,後者爲了阻擋他的腳步,還抓住了一個男孩,将之扔向了蘇銳,如果不是蘇銳将這孩子救下來,恐怕男孩也要受重傷的。
這可絕對不是蘇銳願意看到的情形,他甯願不去抓阿克佩伊,也不想看到對方繼續傷及無辜。萬一這些家夥再喪心病狂的弄出一場大爆炸來,可如何是好?
這種行爲,是絕對不可原諒的。
蘇銳既然看到了,就會讓這些人血債血償。
那些軍人看到蘇銳這麽說,不禁問道:“你是誰?”
其實,這問話者之前已經看到了蘇銳追進巷口的情形,可是,現在狀況那麽亂,誰又能知道,這個有着華夏面孔的年輕人究竟是不是阿克佩伊留下的眼線,用來刻意引開政府軍的追擊?
“路人罷了。”蘇銳的回答很簡單。
“跟我們走一趟,你要接受調查。”幾個軍人已經擡起了槍,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蘇銳。
後者也是幾乎無語了,明明是見義勇爲,怎麽就成了這個模樣了?
“該抓的人不抓,不該抓的人亂抓,你們知不知道,這樣下去,沙巴克會被你們這群沒用的手下給弄瘋的。”蘇銳聳了聳肩。
他那略帶嘲諷之意的話讓這些軍人都憤怒了,本來就因爲沒抓到阿克佩伊而憋了一肚子氣,現在好了,又蹦出個主動往槍口上撞的人。
“帶走!”
蘇銳瞬間被好幾個槍口指着。
“别這樣,我自己走。”蘇銳說着,轉身就朝巷子裏面走去。
那十幾個軍人都跟在他的後面,仍舊用槍指着蘇銳的後背,他若是有任何異動,恐怕會被立即打成篩子。
“走這邊!”
一個軍人推了蘇銳一把,把他推向了總統府的方向。
這一路上,很多人圍觀。
蘇銳又看到了那兩輛隻剩殘骸的車子,搖了搖頭,并沒有就此多說什麽。
戒嚴還沒有解除,但是由于擔心還會發生襲擊,所以人們都已經棄車離開,各自尋找躲避的地方了,總統府周邊已經是一片狼藉了,混亂不堪。
幾分鍾後,蘇銳已經站在了總統府的大門前,他擡起頭,看了看這絕對可以用宏偉來形容的地标建築,感慨了一句:“沒想到我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進入普勒尼亞總統府。”
這些軍人都是沙巴克的總統府衛隊,自然把蘇銳給帶到了這裏。
“給他上手铐!哪能這樣進去?”那衛隊的副隊長說道,這是一個高大的黑人漢子,之前就是他主張抓住蘇銳的。
于是,随着咔嚓咔嚓兩聲,蘇銳成功的被捕了。
事實上,以蘇銳現在的能力,這手铐對他也沒什麽作用,形式大于内容罷了,可是,這種時候拒捕,總是會有點麻煩,蘇銳可從來都是個怕麻煩的人。
“我說過了,我并不是嫌疑人。”蘇銳看了看锃亮的手铐:“你們這樣子,誰還敢見義勇爲?”
他把自己的手臂平平舉起:“你們看看,這些血痕,都是爆炸的時候擦傷的。”
當然,這種程度的傷勢,對于蘇銳來說,也就和撓癢癢差不多了,隻是最簡單的劃傷。
“這并不能說明什麽,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你必須要接受調查。”那副隊長甕聲甕氣的說道,“所以,等調查結果出來吧。”
看他語氣還算不錯,蘇銳說道:“那麽,你們的調查需要多少天?”
其實,這些軍人抓住蘇銳,也算是分内的職責所在,畢竟天知道整個多馬納齊被阿克佩伊偷偷安排了多少眼線?先前那個狙擊手就是最好的明證了。
蘇銳也理解這一點,所以并沒有和這些軍人對着來。
“如果你沒有參與此事,那麽今天晚上就能離開,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你或許永遠也出不來。”這副隊長說着,又推了蘇銳一把,“别愣着了,往這邊走。”
“你也别推我,我自己會走。”蘇銳非常配合:“希望你們的效率高一點,不然華夏大使館就要找上門來了。”
“華夏大使館?如果你真的和阿克佩伊有聯系,華夏大使館可能也保不了你。”副隊長皺着眉頭,“少廢話,等着接受調查吧,我會親自審問你的。”
“然而這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無非是浪費彼此的時間而已。”蘇銳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铐,又看了看這副隊長,“我現在給你們指一條明路,你們聽不聽?”
“給我們指路?還真是大言不慚啊,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副隊長有點不爽了,他已經準備讓這個狂妄的家夥吃點苦頭了。
“一群笨蛋。”蘇銳挑了挑眉毛,說道,“我如果是你們,知道此時阿克佩伊正在多馬納齊,那麽鐵定會火速派兵去邊境抄他的老窩了!還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