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自己曾經在逃離首都的時候用來自我安慰的話嗎?
可是,真的能夠不想委屈自己就不讓自己委屈嗎?
正是因爲不想委屈自己,不想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所以秦悅然才不遠千裏從首都“逃離”到了甯海,可是,生活總會有那麽多的不如意,自己并不是全然自由之身,真的能夠徹底抛下那個生她養她的家族嗎?
越是在這樣所謂的上層圈子裏呆得久了,越是對這裏面的潛規則清楚明白,越是提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
沒有人支持,沒有人理解,秦悅然不知道,自己這一場逃婚還會持續多長時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将要嫁或者終将嫁的那個男人是如此的耀眼,所有人都認爲這将是一場絕對匹配的郎才女貌,可是誰了解自己的苦?就算他再優秀,自己不喜歡,這樣硬生生地結合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
秦悅然想要追尋自己的幸福,而不隻是單純的幸福給别人看——那樣,實在太虧欠自己。
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風光滿面,長袖善舞,是甯海有名的交際女王。可是,在所有賓客都離去之時,在所有喧嚣都退去之時,在夜深人靜之時,她總是會呆在屬于自己的天台之上,靜靜的喝上一杯紅酒,發上一會兒呆,然後讓手指在琴鍵上縱情舞動。
這一台鋼琴,可以說是自己除了夏清以外最好的朋友了,那些女生心底的悄悄話,秦悅然都透過琴聲表達了出來。
一離開就是将近兩年的時間,秦悅然不敢回去,她生怕自己回去之後,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逼婚,可是,除非自己徹底消失,否則留在甯海,還是無法擺脫家族的控制。在那些人眼裏,總是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的。
在那些所謂的大局面前,自己的幸福真的是沒有任何人關心。
兩年的時間,對于一個正值青春韶華的女人來講,實在是如金子般寶貴,本來可以做許多有意義的事情,本來可以談一場可以銘記終身的戀愛,就算凄美也無妨。但是秦悅然隻能硬生生地逼迫自己撐着,撐下去……一直撐到撐不住的時候。
《夢中的婚禮》是她近兩年來彈奏過頻率最高的曲目,沒有之一。
每當彈起這首曲子的時候,秦悅然都會對自己的婚禮少一分希冀,對現實也多一分失望,感覺自己的人生也會多一分蕭索。
可是,那又能怎樣呢?自己根本無法強大到無視家族的地步,況且,如果因爲自己的自私而導緻給家族帶來不應該有的損失,那也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秦悅然不想妥協,可是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妥協。她很堅強不想投降,可是終歸會舉起雙手。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這一條漫漫長路,如此無助。
難過的時候,沒有人安慰,隻能蹲下來,自己抱抱自己。
因此,聽到蘇銳說出那句“不要委屈自己”之後,秦悅然忽然有種鼻子發酸眼眶濕潤的感覺。
這麽些年來,還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呢。
聽起來有一種很暖心的默契感。
不要委屈自己,秦悅然真的覺得很委屈——憑什麽自己就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有很多時候,她甚至會設想,如果自己不是生在首都秦家,不是擁有這樣看似顯赫的身份,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是不是可以談一場無關功利的戀愛,擁有一次一塵不染的婚禮?
可是,沒有如果。
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有能量守恒定律,幸福同樣存在着動态守恒。這條路,像是生來就注定的,得到了一些東西,就必須失去一些東西。
這守恒,可以打破嗎?
再擡起頭,看向蘇銳的時候,秦悅然的眼睛中就多了一分不一樣的味道來。
看着眼眶微紅的秦悅然,蘇銳輕輕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很認真地說道:“你終究會擁有一場屬于自己的婚禮,相信我。”
“嗯。”秦悅然點點頭,抽了一下鼻子,展顔笑道:“希望你不是吹牛,如果到時候不能兌現,我就來找你算賬。”
秦悅然發現自己很自然地就說出這句話來,和蘇銳之間沒有一星半點的隔閡之感,好像是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不過,這句話終究顯得有些暧昧和親密了。
“好,你要是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那就來找我,大不了我委屈自己一下,把你給收了。”蘇銳拍着胸脯說道。
“滾,我下嫁給你會委屈你?這得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吧?”秦悅然笑的更開心了,這樣的笑容在月光與星光的映照下顯得如此明豔動人。
蘇銳繼續發揮無賤道:“都說福禍相依,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就是個掃把星。”
“你才是掃把星,我從小就有首都的風水大師給我算過命,說我是少見的旺夫命。”秦悅然說到這兒,不禁有些黯然:“後來這個評論不知道怎麽就傳了出去,也就是沖着這句話,我才會沾上這些事情。”
“算命先生的話也能信?”
“不是算命先生,是風水大師。”秦悅然糾正道。
“在我看來都和騙子沒什麽兩樣。”
“那位大師在首都的聲望很高,有很多人都非常迷信于他。”秦悅然的心情又好了一些,抿嘴笑道:“如果讓他們知道你這麽說他們的偶像,估計會組團來把你打一頓。”
“那我就帶着你先把他打一頓,這不是誤人子弟麽?”
“你說的啊,到時候可一定得幫我出這口氣。”秦悅然聞言,笑道,她也沒有把蘇銳的話當真。
“行,等我打完這場架,到時候你可不要感動的以身相許才好。”
“和你以身相許?我虧不虧啊?讓夏清聽到這話,還不知道怎麽收拾你呢。”
“我都說了,我和她是清白的。”
“我相信你對她清白,但是她對你可不清白。”秦悅然似乎意有所指。
“切,甯願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女人這張破嘴。”
“真是老套無聊的段子。”
兩個人鬥了幾句嘴之後,忽然都沉默了下來,一時間,氣氛竟有些隐隐的凝滞。
“怎麽不說話?”
“怎麽不說話?”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來。驚奇的對視了一眼,二人均笑了起來。
“不介意我試試你的鋼琴吧?”蘇銳忽然說道。
“當然不介意,你會彈鋼琴?”秦悅然看着蘇銳,心中有些好奇,不過在剛才蘇銳初見這台鋼琴的時候,确實顯得有些激動。
“馬馬虎虎。”
蘇銳說完,便已經坐在了鋼琴前。
在女人的心目中,男人一旦會彈鋼琴,身上便會多出一些不一樣的氣質來。
秦悅然很少見到男人彈鋼琴,她有些不相信,半個小時之前還把白家二少爺踹的當衆吐血的蘇銳,竟然會這種樂器?
對于這種擁有六星級絕密身份的人,他應該喜歡玩的,不該是槍炮嗎?
可是,秦悅然沒想到,蘇銳的手指一旦放在琴鍵上,這些手指似乎都擁有了靈動的個體生命!
輕輕地試了幾個音,蘇銳的表情似乎前所未有的專注。
修長的手指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在琴鍵上撫過,天籁般的音符便水銀瀉地一般的播撒開來。
此時此刻,這音符和旋律似乎與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讓這個難得的夜晚充滿了别樣的氣息。
很璀璨,很難得,讓人很不舍。
秦悅然站在一側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的表情,看着他手指的動作,竟然有些癡了。
不同于剛才自己彈奏的清泉流水,蘇銳的旋律之中透出一種大氣,而這大氣中還蘊含着一絲淡淡的哀傷,雖然不濃,但卻能夠讓人清晰的感覺到。
時而激昂,時而流暢,在戛然而止之後會有如瀑布般的水銀瀉地。能夠彈奏出這樣的旋律,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技巧範疇了,而隻有傾注最濃烈最真摯的感情才可以辦得到。
秦悅然透過旋律,仿佛看到了一個孤狼一般的身影。
流血和硝煙,孤獨與蒼茫,憔悴和希望。
透過琴聲,秦悅然仿佛感受到了許多情緒,看到了很多事情,這個男人到底經曆過什麽苦難的事情?竟然能夠彈奏出這樣動人的曲調來?
秦悅然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隐隐疼痛,此時此刻,這個彈着鋼琴的男人竟如此的讓人心疼。
她并不了解他之前真的經曆過什麽,可是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種情緒,曾經彷徨,曾經無助,曾經哀傷,但是卻絲毫沒有停止對生活發出生生不息的希望。
旋律緩緩止住,音符停止流淌,但夜空之下卻多了一絲靜谧的美。
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我們沒有明天》。
“蘇銳,我忽然想抱抱你。”
當蘇銳彈出收尾曲調的時候,秦悅然突然說道。
蘇銳詫異的轉臉一看,後者竟然已經是淚流滿面。
“好。”
蘇銳站起身來,用兩隻手抹去秦悅然臉上的淚水,然後把她輕輕的擁入懷中。
而秦悅然卻反手把蘇銳抱得更緊。
這一個簡單的擁抱,無關于暧昧,無關于感情,隻關乎于對過去的祭奠和對生活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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