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領頭的少年大聲道:“俺看到隻有一千來人,一個營還差着兩三千,你爲何不招我們,俺們平度屯堡校又不比他們差。”
少年們紛紛鼓噪,那百總的聲音頓時被淹沒。很快大門裏面出來一個把總,這人五大三粗,一嗓子就震住了那些少年。
“都他媽瓜噪啥,在哪裏招兵不是咱們基地說了算的,那是登州動員司定的,就算老子答應你們,那也是不算數的,有本事你們去登州鬧去。”
那些少年稍稍安靜一下,那帶頭的少年竟然真的和周圍人商量起來,準備去登州找動員司。李東華這個司長就在這裏,陳新也在旁邊,當然不能當做沒有看到。
李東華走出來對那些少年道:“各位小兄弟,這次隻招一千多人,隻是補齊近衛第二營原來缺額的一個千總部,另外補充一些春季攻勢的損失,所以兵額已經滿了。大家要是實在想當兵,就等下次近衛第三營了。。。”
“不,我們就入第二營,俺要入近衛第二營,跟着鍾大人和朱馮殺鞑子。”
“就是,俺們隻進近衛第二營,其他哪個營都不去。”
近衛第二營的草河一戰名震全軍,連以前最精銳的近衛第一營也對他們刮目相看,朱馮還在養息。但已經升爲了副營官,調任新的營官是遲早的事情。若非陳新刻意将他作爲青年軍旗幟保留在近衛軍。此次擴軍就會調任第九營營官。
随着軍報上記錄式文章的發表,近衛第二營的名聲傳遍登萊。并随着商路往運河沿線傳播。登州軍報已經傳播甚廣,由于登州鎮還維持着與朝廷最後的表面關系,所以軍報上并未使用近衛第二營的番号,沿用了登州正兵營,以加深登萊軍威無敵的形象。但在登萊内部的宣傳中,大多數人都知道是近衛第二營。
李東華一聲大喝,“都給老子住嘴,你們當登州鎮是客棧食鋪不成,由得你們亂選麽?要當兵。第一條就是服從命令,安排你們去哪裏就去哪裏。”
李東華頭盔上塗着一顆紅星,這些學生兵都接受過預備兵訓練,知道是個營官級别的人,具體是什麽雖不清楚,但肯定是個高級軍官,一群學生全都安靜下來。
陳新走過來對學生們舉起手道:“各位青年才俊願意參軍入我登州鎮,我們非常歡迎。但動員司必須按照計劃征兵,但我跟大家保證。以後我們有足夠的兵額征召各位,必定不會辜負大家的一片熱情。”
那群學生兵沒有見過陳新,看他軟軍帽上沒有任何标記,都不知是何方神聖。但他能直接越過營官講話,肯定也是高級軍官。
開始領頭的學生恭敬的道:“這位大人,我們都受過訓。火槍長矛都用過。看了軍報草河堡戰鬥後實在忍耐不住,想去遼東打鞑子。光複我漢家山河,請大人能幫我們說項。勸說動員司早日開始征召下一批預備兵,晚了的話鞑子就打沒了。”
下面的一群學生紛紛點頭,臉上滿是期待。陳新溫和的對他們道:“各位的心意本官都明白了,征召肯定會有的。鞑子打沒了不要緊,還要剿滅流寇,還我華夏山河安甯,讓所有同胞都過上登州這樣的好日子。”
下面的學生們紛紛鼓掌喝彩,陳新說得興起,揮着手大聲道:“但還不僅如此,你們都是屯堡校和職業校出來的,你們該當知道,這個世界很大,還有遼闊的土地和海洋等着你們去征服。感謝你們願意成爲軍人,軍隊是一個光榮的職業,軍人再也不是低三下四的破軍戶,任何輕視軍隊榮譽的政府都将會被曆史抛棄,今天本官要說,登州鎮永遠都需要熱血的青年和勇士,中國也需要你們這樣的熱情。”
領頭的那個學生激動的大呼道:“爲了登州鎮!”
“登州鎮萬歲!”
“登州鎮萬歲!陳大帥萬歲!”
學生們中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回應,全都是大逆不道的口号。李東華和劉破軍聽到後面無表情,隻是偶爾偷眼去看陳新的臉色。以前登州武學中有人曾喊過類似的口号,被訓導司專門派人去單獨談話過,黃思德是不會壓制這種思想的,唯一的解釋是陳新的意思,所以兩人雖然知道一些陳新的野心,卻從來沒有公開說出來過。但是看陳新現在的意思,已經并不壓制登萊的這種思潮。
熱烈的氣氛過後,陳新與前排的學生短暫交談,然後帶着李東華和劉破軍兩人離開,那些學生依然還留在基地門口沒有散去。
幾人走了一段之後,陳新才對李東華道:“有他們在,何愁登州鎮不強,今年打完鞑子後,要繼續擴編近衛營。”
“屬下明白。”李東華低聲答應,“從各營反饋的情形看來,去年征召的兵源确實比咱們在威海的時候好了很多,第一大綱的訓練時間可以縮短三成,兵務司正在準備調整訓練大綱。”
陳新暢快的笑了幾聲,旁邊的劉破軍也道:“确實如此,回來之前我與鍾财生和朱馮都談過,他們都認爲近衛第二營的兵源是最好的,無論技能、身體素質還是紀律性,都是以前的屯戶兵源不可比的。尤其是鍾财生,他從咱們威海建軍就在軍中,對其中的變化感受最深,他認爲我登州鎮已經超過了戚少保的戚家軍,不過原因他卻說不太明白。”
陳新嗯了一聲,停下腳步靜靜的站了一會若有所思的道:“其實鍾老四說不清楚是情理之中的,若是本官來說。登州很多練兵之法實際都是學自戚少保,并非是本官比戚少保強。登州鎮所以能超過戚家軍。是因爲戚家軍隻是一支軍隊,憑借的是戚少保個人的天才。戚少保失勢便不複當年;而我登州鎮卻是依靠着一個完整的體系,這非是個人的能力所能改變的,其中的原因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但能确認的一點是,民有的民事系統功不可沒,沒有完善的民事和教育,就沒有今日的登州鎮,也絕不會有草河之戰的近衛第二營。”
劉破軍兩人齊聲道:“屬下受教了。”
陳新笑了一下道:“說起這個近衛第二營,鍾老四最近在幹什麽?”
李東華趕緊道:“武學在金州開設了分校。鍾老四去了那裏的速成班,強化新提拔的中層軍官,主要講一些最近補充的武學課程。”
“哦?”陳新好奇的道,“鍾老四練兵可以,他講課行麽?”
劉破軍道:“屬下聽過他一堂課,講的是大人寫的戰役級部署,雖說語言粗俗,倒是體會得很正确,還能舉一些例子。他的能耐還是不錯的。”
陳新笑笑道:“那以後倒是要去聽一聽,還有你們要記住,武學的軍事思想不能壓制,再奇特的想法也可以讨論和實驗。我寫的東西也未必全部正确,要讓鍾老四這樣的一線軍官不斷完善,不斷進步才是我登州鎮永不言敗的底氣……方才說的是戰役中後勤重要性。對我方是如此,對敵人亦同樣如此。在戰役的具體部署中,我軍正面要有效掩護通往兵站的交通。側翼的部署要盡量威脅敵方正面通往地方後方的道路,這會讓敵方穩固的陣線出現意外動搖,方法很簡單,有時隻是側翼方向稍微傾斜,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比如草河之戰中的皇太極,鳳凰城可以看做我們對壘的左翼,他可以提早派兵攻擊側翼草河河谷方向,一旦建奴出現在鳳凰城,在軍情不明的情況下便可能造成老子決斷的動搖,那或許不會有他後來的大敗,這裏大家記住陳大人的一句話,戰場上的勝負由無數的小事組成,你不知道哪一個是決定性的,所以每件事都不能輕視。”
金州的武學第一分校教室中,鍾老四站在講台上,用公鵝嗓子對下面一群新提拔的百總以上軍官講課,他因爲擊殺莽古爾泰和草河堡兩戰,已經成了登州軍中無人不知的人物,連朱國斌有時也要向他請教。
鍾老四翻了一下手上的資料,這個課程是陳新寫的,鍾老四最初看到的時候驚爲天人,現在他倒覺得有些可以再改一改,“講到了側翼,我們就講講作戰中的方向,從任何戰區來說,都可分成左中右三個部分,就是咱們常說的左右翼和中軍,就在座的大夥來說,咱們都不是全軍統帥,可能管的就是一小段戰線,但每個小的部分也可以再分出左中右翼。陳大人說簡單的就是最好的,老子打仗就一向是簡單的,不要去想三國演義的錦囊妙計,你的腦子就放在這個左中右上,戰場上最簡單的想法就是,這三個方向裏面必定有一個是對我們有利而對敵人不利的,找到這個方向,利用戰術機動強化這個方向的兵力,這才是你們在戰場上作爲指揮官時需要想的。。。”
鍾老四的聲音遠遠傳來,關大弟拿着一把掃把,站在教室外的旗台下發呆,他有些羨慕那些能進去聽課的人,雖然鍾老四是他的營官,而且關系還很好,但要鍾老四專門給他講課也是不可能的,鍾老四沒有那個時間和耐性,而且速成班還有其他軍官講課。
“士官長,已經三百多個字了,再學一點,提軍官就有指望了。”旁邊傳來唐玮的聲音,他們今日是來這個臨時武學執勤和打掃衛生的。
關大弟轉頭看看這個胖兵笑道:“你說你咋不早些來,早兩年兩百字都可以過關。”
“俺那時候不是照顧關小妹麽,俺那時候跟她說,俺去幫大哥認字去,結果小妹說,俺那大哥是戰鬥英雄,好漢來着,你去了算個啥。”唐玮站起來拍拍胸膛,“俺當時就跟她說,俺也是好漢啊,俺不怕打仗。她非不信來着,後來俺就來當戰兵了,大弟哥你看了,俺可不也是好漢是啥。”
關大弟傻笑了一下,他倒不覺得唐玮勇敢,很普通罷了,但也不好當面讓唐玮難堪。
“大弟哥,咱們都打掃完了,俺急需幫你認字咋樣?”
關大弟連忙道:“好,今天咱們學啥字?”
“哥,這個字是最複雜的了,但咱們不得不學,實際上其他地方也沒用,隻有打鞑子有用。”
關大弟一臉決絕的點點頭,仿佛去上戰場沖鋒一樣,唐玮提着樹枝在地上寫起來,筆畫越來越多,關大弟的嘴越張越大,唐玮終于寫完後道:“就是這個‘鑲’字,咱們是必需用到的,因爲鞑子有四個旗都有鑲字。”
關大弟抹抹額頭的汗,這個字竟然有二十多個筆畫,
“關大哥你看,這裏是個金字,就是說建奴那個紅色的旗邊是用針縫上去的,這邊這個襄,這個襄俺就不知道了,但終歸也有用的,襄陽就是這個字,俺去過那裏,以後打流寇也用得着。”
關大弟默默後腦,“爲何升士官的時候沒學到襄陽。”
“士官不學這個字,軍官肯定要學的,不然上官有時分發手令,你如何看得懂,或是咱們任前哨的時候,又如何給上官寫軍情。”唐玮鼓動道,“大哥你看,士官再來兩級就到頭了,軍官可長啦,退養金比例也高得多,俺聽說那分紅日後可以帶走,可比田地劃算多了。大哥你打仗這麽厲害,當軍官最少到營官,那錢可多啊,現在哪是在學寫字,是在掙白花花的銀子啊。”
關大弟一咬牙道:“嗯,俺學,今天不睡覺也要背下來。”
折騰了快一個時辰,關大弟才基本能寫全這個鑲字,雖然歪歪扭扭的,好歹也能看出來了,這在普通的軍隊識字班是不可能有人耐心教他的。
唐玮不厭其煩的用樹枝在地上跟關大弟一起寫着,關大弟滿頭的大汗,跟打了一場長矛大戰一樣。
等到關大弟終于寫出一個稍工整的鑲字,唐玮激動的一把抱住關大弟大笑,關大弟和跟着樂呵呵的傻笑,他離他的軍官夢又近了一步。
兩人高興過後,關大弟又轉頭去看教室,那裏中間休息了一次,還沒有講完,關大弟對唐玮道:“咱們去門口聽聽,想啥辦法?”
唐玮一把拿起掃把,“咱們掃回廊。”
兩人立即扛着掃把走過去,躲在門外聽着裏面的鍾老四講課,鍾老四的公鵝嗓子還在嚎叫。
“。。。無論戰役預備隊還是戰略預備隊,他們的作用都不是爲了在主力戰敗後支撐整個戰線,也沒有哪支預備隊能單獨在主力失敗後抵抗敵人氣勢如虹的攻擊,如果真有那麽一支預備隊,咱們就應該早些把他們投入主力交戰,那樣主力就不會戰敗。所以預備隊的使用,是配合主力的作戰,用于決定性的方向完成進攻或防禦任務,而不是爲主力戰敗做準備,除非那個統帥是個傻子文官。”
下面一陣低低的笑聲,登州鎮看不上文官領兵是早就有傳統的,也不是鍾老四一個人如此,劉破軍在武學講課的時候也是這樣。
關大弟聽了也傻笑一下,“對,俺要當軍官,不當傻子文官。”
唐玮在旁邊聽了,低聲的喃喃道:“俺不想當軍官,也不想當文官,俺隻想娶關小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