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的糧價被突然打壓到了二兩,吳襄和祖大壽虧了五六十萬兩銀子,不過他們前面糧荒時候也賺了一筆,最終虧得最慘的是關甯地區的士兵和家眷,他們辛苦掙到手的軍饷又被各家瓜分了一次。
另外損失大的便是往關甯做糧食生意的行商,其中還包括很多中層京官的店鋪,他們手中屯了大量糧食,開始階段又沒有吳襄這些人賺得多,總體實力也遠不如祖家軍,遭受了緻命打擊。
青州府和濟南府的兵亂之後,京師的不少科道禦史将陳新視爲與祖大壽一般的軍閥。這次糧荒,有些清貧的禦史被害得不淺,四海商社的背景京官也有所耳聞,雖然他們看不到陳新的大棋局,但對于京師權貴參與哄擡京師糧價是能看出來的。
所以這次經濟戰結束之後,禦史又掀起一次彈劾陳新的高潮,當然也包括祖大壽等人,連帶彈劾參與炒糧的京師權貴,彈章雪片一般飛入宮中,不過這些彈劾大多被皇帝留中不發。
因東廠聽記引起的登州的兵亂風波慢慢平息,王廷試上疏彈劾東廠大檔頭姜月桂欺壓将官引起兵亂,崇祯下旨斥責了姜月桂的行爲,取掉了姜月桂家中世襲的錦衣衛百戶,算是服了登州的軟。随後又發了一道安撫亂兵的聖旨,對此次參與兵亂者一律不追究,隻是對領兵的耿仲明、範守業、代正剛等人罰俸了事。
安撫的聖旨下來之後陳新見好就收,兩營戰兵很快返回駐地,耿仲明也從濟南府回來了登萊又恢複了表面的平靜。
陳新沒有再繼續追究盧傳宗的事情,在朝廷這邊,就讓這事落個不明不白。對登州鎮内部傳達的則是盧傳宗企圖投靠建奴,原因則是東廠姜月桂非禮其家眷,盧傳宗走投無路準備去遼東投建奴,雖是事出有因,但罪不可恕,整個事情定下的調調都是朝廷的過錯造成的,但叛逃同樣會處死。其中的真相隻有登州高層知道,高級一些的軍官也多少知情,也起到了警告全軍的效果。
政治上則是得失參半,此次登州鎮清除登萊内部的釘子劉澤清,又兵逼濟南府,給朝廷實實在在展示了一下軍威,讓皇帝和朝廷都隻能做出讓步,以後他們不會再搞小動作來刺激登州。
壞處則是皇帝對登州戒心大增據宮中的消息,皇帝又砸了些瓷器,雖然他在大臣面前認可了處罰姜月桂但心中還是認定是陳新在背後指使,以後要那些官方的政策就不好要了。不過陳新也相信崇祯不敢斷自己的遼饷。
額外的好處也有,陳新拔除了王廷試的心腹劉澤清,那支奇兵營也被解除武裝登州鎮内隻有巡撫标兵的三個營頭不在登州鎮控制下。陳新借此穩固了登萊形勢,朝廷的力量被完全驅逐出登萊鄉間,隻有登州城内還有王廷試和呂直的勢力。
借着這次的機會,行動隊清除了不少青州府的缙紳,趟地虎也出來了幾趟,将原本不好處理的幾處地方掃平了,青州鄉間敢和登州作對的宗族勢力偃旗息鼓,登州的屯堡正在加速擴張。
登州鎮屯堡占據的耕地面積總數達到了二百四十萬畝,這個數字已經能和那些藩王的紙面封地相比。在登州和萊州所屬鄉間完全占據優勢。其中平度州占地一百五十萬畝,占了平度耕地面積的六成,在青州府的占地達到了四十萬畝,設立屯堡八十餘個,并且在兵變之後加快了步伐。半獨立狀态的遼南則開發出七萬畝耕地,因爲地處前線,屯堡設立的密度更大,達到了二十個,以形成依托屯堡的防禦縱深。
登州的屯堡總數爲四百九十三個,人口一百零五萬人,除了這些屯戶之外,還有大批流民拿着屯戶戶籍進入登萊的各種工廠,各個屯堡去外圍也形成了一些社區,這些人靠運輸等臨時勞力爲生,也有在屯堡周圍做從事服務業的人,登州各處繁榮的商業和充足的人口給他們創造了不少工作崗位。
登州鎮屬下的總人口已經達到一百四十餘萬人,每天依然有源源不斷的流民到來,登州依然需要更多的土地安置人口。
作爲經濟戰附屬品的棉布大戰也結束了,棉huā價格曾在八月下旬被壓到了最低,棉商損失慘重,收棉比較晚的棉農砸在了手上,劉民有爲了不影響第二年的種植面積,九月又開始加大收貨數量,以免棉農盡數破産而使得來年山東棉huā大量減産,那樣的話登州鎮就沒了原料供應地。
棉布價格在緩慢回升,棉農又得以緩了一口氣,但并非每個地區都在回升,青州府南部也大量種植棉huā,這裏離運河較遠,中間隔着衮州府,卻靠近萊州府靈山衛,往年有江南商人來采購,也有運河收棉的商人過來,去年還多出了靈山衛的登州棉布廠采購,是不愁銷路的。
但到了今年行情就不同了,運河棉布價格的波動影響到了江南和運河商人,這些商人都在謹慎觀望,青州府到運河路途較遠,成本原本就高出一截,棉商不願冒太大的風險,而登州棉廠也不來采購,劉民有刻意減少青州府的購棉價格,讓部分自耕棉農破産,不得已變成流民投入了登州屯堡,另一方面則是想減少青州府的種棉面積,如今天災一年比一年嚴重,劉民有需要在登萊青三府擴大糧食種植面積,經濟作物則依靠向外購買。
登萊各地九月開始種植冬小麥,又是一片忙碌,劉民有的民事部忙着這個最重要的事情宋聞賢的外務司派出吏員拜訪山東各地地方官,消除兵亂之後各地對登州鎮的疑慮,另外也有專人去東江鎮各島。
陳新則忙着與王廷試和呂直修補關系然後不斷視察軍隊系統,包括預備兵、集訓基地和駐紮登萊的四個戰兵營,新的三千新兵訓練完成後原來缺編的兩個營全部滿員,在天津賴了三個月的最後一個千總部也到達登州,盡數返回駐地。這些戰兵平時都是分散駐紮,由各處屯堡分片供應後勤,能減少運輸損耗,減小後勤的困難隻有在進行合練和作戰時才會大規模集結。
算上祝代春的第五營,登州正規軍已經有三萬六千人,其中新兵不到五千人,全軍訓練有素,近三萬人具有作戰經曆,九邊雖号稱數十萬大軍,卻無一鎮能與登州這三萬人相提并論。登州鎮所有軍隊回歸駐地後,登萊穩如泰山,陳新也松了一口氣亂七八糟的大半年總算要過去了。
遼南卻并未消停,登州鎮的秋收攻勢從八月底就展開,登州駐紮在複州的騎兵和龍騎兵大舉出擊在蓋州附近與建奴遊鬥。複州至蓋州之間原有堡壘和驿站十餘處,後金兵放棄了大部分,後撤至榆林鋪布防,縮短自己的後勤供應線。登州鎮占據這些廢棄的堡壘後略微改建,便成爲騎兵的臨時據點,兼做烽火台的作用。
有了這些臨時據點,登州騎兵獲得了簡單的依托,作戰方式更加靈活,哨騎不斷越過蓋州襲擊耀州堡以南地區,已經威脅到後金遼中的糧食産地,同時耀州還是建奴食鹽的供應地,一旦這裏丢失,建奴連鹽都要靠走私了。
除了蓋州之外,朱國斌出動了一個步兵千總部,與東江鎮配合,從岫岩出發沿草河河谷北上,一直攻擊到了連山關附近。東江鎮則重新占據了鐵山,并重新占據了建奴放棄的寬甸等地,還不斷派出分兵往北襲擊赫圖阿拉一線。
遼南和東面兩個防線的全線騷擾,逼得建奴進行了動員,正黃旗、正白旗、鑲紅旗和正藍旗出動了五千甲兵到最要緊的蓋州布防,另外四旗則防守東面的漫長防線,總共出動的兵力超過萬人,包衣超過一萬五千,甲兵和包衣都要自帶行糧和馬匹,加劇了後金糧食的消耗。
雙方在蓋州至複州之間的無人區反複拉鋸,互有傷亡,建奴增兵至五千後,雙方暫時處于對峙狀态。遼西的關甯軍态度暧昧,祖大壽派出祖大樂,帶着一千騎兵到原來的大淩河附近轉了一圈,然後又回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
到了九月十九日,陳新從遼南視察冬季防禦部署返回登州,剛到總兵府,副官就送來一封信件,陳新看完後喚過副官,讓他去請代正剛來見面。
代正剛就在登州,這次處置盧傳宗等陽谷系之後,侍從室和兵務司接管了第二營,代正剛依然是營官,隻是隻是臨時調回登州。陳新晾了他一段時間,等到了這封辭呈。
代正剛很快到了陳新的公事房,陳新一見面就道:“正剛,你的辭呈本官看了,不準。”
代正剛連忙站起來,陳新揮手讓他坐下“本官知道你擔心什麽,盧傳宗的事情,是東廠弄出來的,現在人已經死了,姜月桂也死了。他們背後有什麽道道,本官也不想再問。盧傳宗是盧傳宗,你代正剛是代正剛,你不要給自己打上一個陽谷的标簽,徐元華也是陽谷來的,與盧傳宗的關系更近,本官照樣要用他,咱們不搞清洗那一套。”
代正剛沉默了一下道:“大人,這事确實與東廠有關,但說到底,還是盧驢子自己沒有站穩。盧傳宗是屬下帶出來的,他的脾氣一貫就是心高氣傲,受不得一點委屈。此次無論死因如何,皆是因其與東廠番子私下接頭所緻,屬下責無旁貸,請大人免去屬下的軍職,屬下願意去民事部,或是讓屬下當個教官亦可。”
陳新擺手道:“盧傳宗是盧傳宗,你代正剛是代正剛,你不要自己給自己打上一個陽谷的标簽,徐元華也是陽谷來的,與盧傳宗的關系更近,但他迷途知返,又有管民事部的能耐,所以本官照樣要用他,咱們不搞清洗那一套。”
代正剛低着頭,也不知聽進去沒有。陳新也知道他心中會有些顧慮,但代正剛和盧傳宗不同,情報局對他性格的分析是頗爲沉穩,而且十分顧家,如今他在登州有有家有室,子女四個,很早以前就刻意拉遠與盧傳宗等人的關系,陽谷系的聚會很少去參加,隻有過年節之時與這些同鄉走動一下。
陳新走到代正剛身邊拍拍他肩膀道:“你和傳宗都是最早跟本官的,威海時候那麽難,不也過來了,本官不是不念舊情的人,其中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盧傳宗是自己沒有站穩,跟你沒有關系。本官信得過你,但本官也知道你心頭的顧慮,若你實在不願帶兵,便去武學與石平利換換,你打的仗也不少了,武學正好也缺你這樣的軍官。”
代正剛感激的敬禮道:“謝過大人體諒,屬下明日便去文登。屬下也一直記着跟大人到威海的時候,日子雖苦,卻也滿心歡喜,屬下一直念着大人的好,要不是當年大人尚在草莽,在天津河邊便救了小人一次,若非大人收留,俺可能早已不知死在何處。這次請辭非是擔心大人會牽連屬下,隻是那盧傳宗與小人自小便識得,這是衆人皆知之事,軍中總會有些說法,屬下若是繼續管着第二營,軍中同僚防備起來,也無趣得緊,還會誤了大人的大事,還是武學穩妥些。請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會幫大人把武學管好。”
陳新微微點頭道:“幫本官把武學管好一點。以後心裏想通了,再來找本官,再帶兵也不是不行的。”
代正剛再次敬禮後,大步出門而去,陳新看着關上的門葉歎口氣道:“這樣也好,希望咱們善始善終。”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