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靈丘這一路不知去向,最後的消息是莽古爾泰去了廣昌,皇太極帶着主力離開應州,徑自去了大同,給東路軍去了急令,讓他們盡快趕回,到了今日,等回來一封阿濟格和德格類的求救信。
皇太極坐在大帳内久久無語,隻有豪格陪在他身邊。這次莽古爾泰不知所終,他所領走的正藍旗隻有零星人員逃回靈丘,據說他們遇到的是登州兵,人馬都被打散了,但沒有人知道莽古爾泰去了哪裏。
阿濟格與德格類的來信中頗有點颠三倒四,顯得亂了方寸,他們現在不知道是該留下接應莽古爾泰還是直接回大同,隻好向皇太極請示。
倒是阿巴泰今日送來的急信說得很清楚,是一支新出現的登州兵種,全部都是帶白刃的燧發槍,按照阿巴泰的叙述,他所見的這支人馬總數約三千人,全軍陣紀森嚴,在弓箭射擊下依然排列整齊的前進,每次排槍齊射都能讓人驚心動魄,阿巴泰隻有幾百人,抵擋不住其攻擊,丢失了所有在廣昌的搶掠所得,鑲黃旗的達爾哈也不知所蹤,有沒有後續的登州人馬他還不知道。
皇太極就要面對一次嚴重的敗績,他所損失的人馬遠遠比旅順少,但旅順的時候沒有損失任何一個固山額真,這次可能失陷在那片大山中的可能就有兩個固山和一個大貝勒。政治影響遠遠大于實力的損失,給後金貴族的心理打擊不會亞于旅順之戰,因爲他們隻會對同類最有感觸,現在就擺在眼前,與登州作戰中,不但小兵會死,固山和大貝勒也同樣随時可能死掉,以後戰陣上面對登州的氣勢就會大受影響。
皇太極還不太清楚作戰的過程,但他能肯定,後金對上登州的時候心頭發虛,隻會是全軍崩潰才會緻使固山和莽古爾泰失陷。
“汗阿瑪。”豪格低聲說道,“若是三貝勒真的死了,便隻剩下二貝勒,代善獨木難支,阿瑪你說的話能管用些。”
“你想簡單了。”皇太極搖搖頭,“若是隻死了一個莽古爾泰,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現在死的是兩個固山和一個貝勒,還有大半個正藍旗,咱們鑲黃旗也丢了三四個牛錄,這事是蓋不住的,各旗遲早會知道,到時還有幾人敢單獨與登州軍交戰。”
豪格有些語塞,其實他也有點害怕。後金軍在窮瘋的情況下也十分兇悍,但那些登州軍的感覺不是兇悍,而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更讓他心中發虛的,是登州鎮總不停有新的東西出來,各種火器的搭配十分實用,後金軍至今沒有找出合适的方法對付,豪格不怕兇狠的敵人,卻害怕不知道怎麽對付的敵人。
“汗阿瑪,那咱們該怎麽做?”
皇太極站起來,默默的在帳中走兩圈,臉上冷漠得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最後停下來看着豪格,“你領鑲黃旗全部、蒙古左右翼、鑲藍旗五個牛錄,去靈丘接應東路各部,。”
豪格驚訝道:“那關甯軍的吳襄和尤世威已經過了居庸關,兒臣若是帶走這許多人馬,萬一他們突然前來。。。”
“你說吳襄?”皇太極搖搖頭,“你相信他敢來主動攻我大軍?”
豪格搖搖頭,“但是尤世威是陝西榆林衛出來的,聽說那裏出的能打仗的人不少。”
皇太極歎口氣,“光是他一個有什麽用,不過也就是些秦地來的家丁能打,最多不過千數,隻要吳襄不動,尤世威也不敢動,你明日就領兵出發。”
“是,兒臣該怎麽打?”
“我等入邊一月,登州鎮還有人馬在遼南,冬季他們回不了山東,來援的必定不會有太多人馬,應當是他們的騎兵,或是他們那種龍騎兵。你途中隐藏行迹,讓阿濟格尋機與那登州鎮在平原地方交戰,代州、靈丘或繁峙都可以,然後你突出伏兵,擊殺其一部,複我軍威。”
豪格低頭想想問道:“何不讓東路直接撤回來?明國各地援軍都在路上,尤其登州鎮已經出現,咱們不宜久留。”
皇太極猛地轉頭盯着豪格,直看得豪格驚慌的退了一步,“朕一直讓你多動些腦子,如今莽古爾泰不知所終,尚弄不清是陣亡還是迷路,朕若是便讓東路撤軍,以後哪個旗主還聽我這個大金汗的汗令?我大金在旅順大損軍威,那還能算是攻擊堅城,如今在靈丘這野戰失利,連對方人數都不知便落荒而逃,哪個甲兵日後還願與登州對陣?你甯可折損一千馬甲,也要将這軍威給我打回來。況且。。。”皇太極移開目光盯着華麗的帳頂,“莽古爾泰多半已身死,朕讓你去靈丘救援,是收正藍旗餘兵之心。”
豪格眼睛轉動着,後金一貫的習慣,是家族内傳承,即便莽古爾泰身死,正藍旗也該是德格類繼承爲旗主,皇太極如此安排,那就說明皇太極可能要破壞原來的規矩,而要破壞規矩,就要有足夠的威望,這也是皇太極非要他去打擊登州軍的原因。
“阿瑪,要是那支登州軍不出來呢?”
“那甲兵們同樣會認爲是你救了他們,你收攏正藍旗人馬,帶領東路軍整師而還,這是你豎立威望的大好機會,切記不可攻擊堅城,盡量yin*登州人馬走出太行山。”
。。。
“喝!”鍾老四低聲叫了一句,得意洋洋的将一碗酒灌進肚子裏面。周少兒放下酒碗,自己抓起一塊撒了胡椒的羊肉大嚼。
劉躍跑到門口對衛兵道:“誰來都說老子不在。”
龍騎兵消滅正藍旗主力之後,就搜羅了竹帛口後金軍的辎重,全軍就駐紮在竹帛口内外,第二日派出兩個連出竹帛口,往代州和靈丘方向進行了三天的佯動和偵查,和靈丘後金軍發生幾次小規模交戰,後金軍的意志果然大受影響,沒有絕對優勢往往落荒而逃。
不過鍾老四并不盲動,靈丘的後金軍有多個旗号,駐紮地也不相同,他無法确定對方兵力,很快就收回主力,眼下隻有一個連打散在太行山之外,其他三個連和預備兵都集結于竹帛口至吳王口之間,那些被解救的百姓陸續從山中出來,鍾老四就用他們爲勞力,順着峽谷經吳王口往阜平縣轉移物資和流民。
關大弟隻用一隻手抓肉,他左手受箭傷,暫時還動不得。今日是鍾老四把他從駐地叫出來的,幾個人湊在劉躍暫住的院子裏面悄悄喝酒。
關大弟吃了一塊羊肉後對鍾老四低聲道:“鍾哥,咱們這麽喝酒,一會要是軍法官發現了,全都得挨罰。”
鍾老四白他一眼,“能挨多少罰,你他娘的别像關帝廟那樣,一邊吃一邊唠叨。”
關大弟縮縮腦袋,繼續對付面前的酒肉,周少兒包着一口肉,對關大弟道:“你擔心個屁,軍法官問到了,你就說是鍾老四叫你過來的,軍令不可違抗,要罰就罰鍾老四一個人。”
關大弟傻傻回道:“好!”
“好個屁。”鍾老四一腳蹬在周少兒凳子上罵道:“老子好心還有錯了,你都推老子一個人身上,是作兄弟的樣子?”
周少兒繼續罵道:“你每次要老子沖鋒的時候,想過老子是你兄弟沒有?每次都是不動就要軍法處置。”
“那是打仗,不軍法還打個球。”鍾老四自己灌了一口酒,“不逼着你們打,後面死的人更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輕重。”
周少兒偏過頭,“老子都知道,老子就是聽不得你說話。”
鍾老四正要罵,突然想起什麽跑到門口,開門往北邊看了一眼,那裏挂着幾具屍體,正是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固山額真托博輝和巴牙喇氂額真,他滿意的大笑一聲,然後關門回來。
劉躍看着鍾老四有點無聊的道:“你每天要看多少次,不就幾個鞑子屍首,以後打死皇太極你慢慢看去。”
鍾老四嘿嘿一笑,“老子就是愛看,這次殺了莽古爾泰,你猜陳大人要獎勵咱們多少銀子?”
周少兒哼哼道:“孔聞詩來問要人頭了,你給他得了,省得你老要去看。”
“老子能給他,咱登州鎮打的,當然等王長福來了再說,豈能給文官去得功。”
周少兒呸了一口,“老子跟你說過,莽古爾泰不該殺,他是和皇太極唱反調的,形勢分析會上講過,你自己不認真聽,打起來又不聽老子的話,這次就該追着阿巴泰打,把鑲黃旗那點人全滅掉。”
鍾老四不滿的道:“莽古爾泰那是大貝勒,老子就不信陳大人能不高興。”
。。。。。。
“鍾老四。。。這個狗才!”王長福一掌拍在桌子上,把鍾老四發來的急報一把揉了扔在地上。
宋聞賢從旁邊走過來,撿起地上的紙團展開認真看了一遍,搖搖頭道:“要是祝代春在倒馬關,就不會出這種事,肯定會追打阿巴泰,然後去廣昌打擊正白旗的阿山。”
“誰說不是。”王長福氣得滿臉通紅,“而且緊急戰報上連軍法官和訓導官都沒有署名,鍾老四他就敢往登州發,要不是半道碰上咱們,軍令司收到沒得又要處罰他。打莽古爾泰這事,多次形勢分析會上都講過,同等條件下優先打皇太極的心腹,他鍾老四就沒一次認真聽了,現在肯定還爲殺了一個大貝勒得意呢。”
宋聞賢也歎口氣,他是跟着王長福的勤王兵馬一起出來的,幫助王長福打理與地方的關系,一路磨磨蹭蹭,現在還沒有得到德州就收到鍾老四這麽一個不算捷報的捷報。
他接觸到的後金情報很多,對遼東政局的了解遠超過普通軍官,從最近的消息看來,莽古爾泰對皇太極的掣肘十分顯著,而且在遼東走私問題上一貫的做得最張狂,走私的份額占得很大,可以說算得上登州的助力,現在這一倒,後金政局必定會有一番變動。據情報局收集到的代善的性格分析,此人頗爲圓滑,以前都是撺掇阿敏和莽古爾泰出頭,現在阿敏和莽古爾泰一完蛋,代善打退堂鼓的可能非常大,皇太極一旦放開手腳整合八旗,那發揮出的作用遠超過鍾老四消滅的那點後金兵。
王長福臉都氣紅了,“算了,反正殺了也活不了,把戰報截下,老子寫一封非正式的急信給陳大人,然後以勤王軍名義給軍令司發文,恐怕還得給鍾老四去一封軍令,就怕那鍾老四再冒失。”
宋聞賢看着皺巴巴的急信,突然笑道:“聽說他還抓了兩個向導,背後有張家口晉商的影子,鍾老四既然冒失,就讓他再冒失一下,正好他有個東事以來的斬将奇功,就算冒失了,朝廷又能把他怎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