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大弟停在路邊,他的椰瓢用棉衣包在背包中,裏面有現成的水,不過他不想去取,直接去路邊抓雪團,道路上馬蹄縱橫,路邊倒着些百姓屍體,男男女女都有,很多人全身赤裸,身上有些凍上的血迹。關大弟瞟了一眼,繞過那些屍體去遠點的地方抓了一些雪。
幾個哨馬從前方領來七八個百姓模樣的人,鍾老四從後面趕來,那些百姓看到大明的将官,跪在地上大聲嚎哭,請大軍去救他們的親友。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指點後金軍離開的方向,關大弟也聽明白了一些,聽口音很多是當地人,後金軍經過的時候,他們比較機靈,一直往山上跑,那些後金兵沒有追多遠,倒是順着大路跑的,基本都沒跑掉。
幾個參謀跟在鍾老四身邊,正在用剛才審問奸細的供詞與百姓核對。
關大弟啃了幾口餅,回頭看看那些滿身冰淩的屍體,閉着眼低聲道:“鍾頭快帶咱們去救他們。”
。。。
“全軍停止前進。”鍾老四指指雪地上亂畫的地圖“讓開廣昌過來的路口,讓後面的鑲黃旗半數過唐河後,我們再從馬頭關的沖出來,列步兵陣壓死他們,路口隻有那麽窄,他們跑不掉。”
一群連長紛紛點頭鍾老四握着兩拳在頭上揮舞,他大聲提醒道:“咱們運氣不知道叫好還是叫不好,現在在兩股鞑子之間正藍旗在前面大概二十裏,鑲黃和鑲白旗在後面,距離多遠老子也不知道派哨馬容易暴露,所以老子也不派,老子估摸着,相隔不會太遠。正藍旗忙着向前搶掠,應當不會調頭回來白白走路,後隊的威脅比前隊大。但咱們的目标是莽古爾泰他沒有往北回靈丘,而是繞道茨溝方向,這條路上百裏,沿途布滿村寨,他是要去搶人口來着,狗日的張狂得很,在太行山裏面都敢這樣幹。茨溝那條路上還有三個關口,老子不知道還有沒有友鎮駐守,但值得賭一賭友鎮總也有幾個帶把的,隻要有一個關口撐一段時間,莽古爾泰就是壇子裏面的王八他是四大貝勒之一,現在大貝勒總共才三個,打死他就是咱們登州鎮對陣建奴以來最大的軍功。。。”
周少兒抓抓腦袋,他去年在軍令司參加形勢分析會聽說這個莽古爾泰好像和皇太極不對付,當時會上要求是,同等條件下,優先打擊兩黃、鑲紅、鑲藍,按現在的情況,正該全力攻打後面的鑲黃旗。
正要出言提醒,鍾老四又指了一下通往走馬驿的路口“與鑲黃旗的交戰地點就在馬頭關南邊的河谷,第三連留在南邊通往走馬驿的山道,隐蔽好,馬頭關開打後才能出來,多帶旗幟,讓建奴不敢從那邊逃走。馬頭關是咱們主力,記住要點,鑲黃旗是後隊,後隊沒有警惕,哨探必然松懈,正是咱們可以利用的地方。咱們都必須隐藏在兩個山口之後,派人在山頂觀察,出陣之時必須迅猛果斷,各連分遣隊先行站位,掩護主力展開,戰列兵以三行排列,拉開正面展開火力,沿河谷平推,第三連從南邊路口出來,快速推進到廣昌山口,階段鑲黃旗退路,并阻斷後面的援軍。這裏位置比複州河邊還好,老子不信鞑子騎兵還能飛到山頂上去,鞑子從山口出來列陣都難,七百多條燧發槍,隻要兩輪鞑子必潰無疑,打散其前鋒後,第三連留下一個排追擊廣昌方向山道,緻使敵後隊敗退後,立即追趕大隊,咱們的目标是莽古爾泰,那個阿巴泰是個啥來着?”
劉躍連忙補充道:“多羅貝勒。”
“就是這個多羅貝勒,所謂多羅,就是多了的,咱登州鎮把阿巴泰女婿都殺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老丈人先放一放,别趕盡殺絕。所以他的人頭沒有用,老子就是要殺大貝勒,擊潰阿巴泰咱們就追莽古爾泰。
”
一群司長連長副連長哈哈大笑,紛紛大聲領命,聽到要殺莽古爾泰,這裏氣氛十分熱烈,周少兒又覺得有點不好潑冷水。
就這麽一猶豫,鍾老四已經把命令分派完畢,各連長大呼一聲“虎”趕回各自連隊,周少兒湊到鍾老四面前“鍾頭,這個。。。”
“這個什麽,别啰嗦,都給老子快點去,誰他娘的晚了,老子親自拿槍打掉他腦袋。”鍾老四抽出手铳揮舞了幾下,罵完就去招呼千總部的兩個炮長,跟他們指點布陣時的行進路線。
周少兒營頭挨了一頓罵,灰溜溜的趕回了自己的連隊,路上看到千總部的訓導官,本來想讓訓導官去說,但想起這訓導官現在根本不和鍾老四說話,隻得搖搖頭,反正都是鞑子,打誰都是打,周少兒安慰完自己,往自己的連隊走去。
。。。。。。
廣昌(今涞源)前往馬頭關的道路上,一支騎兵、百姓、推車、牛馬車組成的隊伍綿延數裏,如同一道灰黑色的河流流淌在太行山中,其間可見到不少黃底紅邊的牛錄旗。
一群插着的銀甲巴牙喇走在前面,偶爾路邊還有一兩個蠕動的百姓,就有巴牙喇縱馬踩過去,直到那人再無動靜。
阿巴泰就領着戈什哈走在白甲之後,旁邊是鑲黃旗的固山額真達爾哈。
兩人臉色都有些不好,按照皇太極的計劃,東路軍要威逼紫金關和倒馬關,至少要裝個樣子出來。
東路軍的統帥是三貝勒莽古爾泰,從延慶州往南之後,莽古爾泰就把皇太極的命令扔到一邊想在哪裏多搶兩天就多搶兩天,壓根沒有吧去應州彙合的消息放在心上。
阿巴泰尋到他們之後,莽古爾泰還是往靈丘方向來了他們一早封閉了靈丘入山的路口,把靈丘周邊的富饒地區刷了一遍,抓獲的人口有接近三萬物資不計其數。
莽古爾泰脾氣暴躁,其他人大多不願跟他一路,阿濟格破靈丘之後便獨自去了王家莊,在那附近單獨搶掠。莽古爾泰留下德格類繼續搶掠靈丘,自己往東去了廣昌縣,爲了防止其他人和正藍旗争搶更富饒的靈丘又把阿巴泰和達爾哈一起領到了廣昌。正藍旗處處占強,鑲黃旗兩個中層幹部拿莽古爾泰沒有辦法。
廣昌縣畢竟要遠一些,很多百姓已經提前入山,更多人順着拒馬河河谷的官道去了紫荊關,縣治防禦嚴密,輕騎而來的後金兵不願攻城,隻在城外搶劫。
阿巴泰還記得皇太極要求東路軍佯攻三關,便與莽古爾泰商量威逼紫荊關或倒馬關,莽古爾泰馬上就讓阿巴泰去打紫荊關讓達爾哈經走馬驿去攻倒馬關,他自己則在廣昌縣繼續搶劫。
阿巴泰和達爾哈都是一肚子的氣,不過好歹算個計劃結果第二天一起床,莽古爾泰就沒了影子,兩人派出哨馬去打聽,才知道往馬頭關去了最後派了一個巴牙喇來通知兩人,說各自搶掠,最後在靈丘彙合。正白旗的固山額真阿山看這個情況,表示自己隻搶廣昌周邊,然後走原路回靈丘。
這樣隻剩下鑲黃旗的不到十個牛錄,其中阿巴泰的六個牛錄雖然看着有八九百人,但實際上隻有兩百甲兵,鑲黃旗兩個中層幹部心頭發虛,沒有莽古爾泰的接應,兩人根本不敢去茫茫群山中佯攻紫荊關和倒馬關。
于是懷着郁悶的心情,兩人決定跟着莽古爾泰的方向,經馬頭關直接回靈丘。鍾老四抓獲的那個奸細就是八大家收買的大同土匪,專門給後金兵當向導,分在阿巴泰這組,他奉阿巴泰的命令,與兩個甲兵去聯絡正藍旗回來,正好營頭撞上了登州龍騎兵。
達爾哈五大三粗,一臉桀骜不馴的樣子,他揭下帽子,露出長了些發樁的頭頂,摸了一下之後道:“又該剃頭了,入關都剃了三次,差不多該回去了。”
阿巴泰瞟了一眼達爾哈,這人是皇太極心腹,打仗還行,手下也有三個自管牛錄。前年打察哈爾的時候達爾哈手下跑了兩個蒙古戶下人,結果去給林丹汗報了信,害得後金幾萬大軍在大漠裏面亂竄了幾個月,連林丹汗的影子都沒有摸到。就捅了這麽大的簍子,達爾哈還是穩坐鑲黃旗固山額真。
阿巴泰回過頭來淡淡道:“咱們從馬頭關就直接走靈丘道了,聽說三貝勒往南去了,咱們就不跟着了。”
“當然不跟着。”達爾哈把帽子帶好,滿臉氣憤的道:“他一路把人口财物搶個精光,又隻有一條道,咱們跟在後面吃他屁呢。”
阿巴泰臉上微微抽了一下,擠出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反正莽古爾泰一貫的無法無天,現在旅順之戰後皇太極的威望跌到谷底,很多人還真聽莽古爾泰的。至少德格類現在敢在議政大會上當面說皇太極的不是,正藍旗的固山額真托博輝也漸漸站到莽古爾泰一方。
現在後金政局與奴兒哈赤時候相比,确實太過混亂,皇太極威望不足,各旗的合練都沒有了,都靠各個旗主自己督促,若非明軍太爛,這個軍民合一的大原始部落很難存活下來。好在他們現在還沒有遇到緻命的打擊,登州鎮的力量雖然增長迅猛,但還無法與後金堂堂對陣,特别是在騎兵方面。
盡管如此,阿巴泰還是不願意跟登州打仗,對方那種看似刻闆的作戰方法,實際打起來卻很難對付,尤其長槍陣,阿巴泰除了用弓箭外,想不出用什麽兵器能對付。
阿巴泰随口敷衍道:“三貝勒總還是比阿敏好些,當年阿敏可是準備在朝鮮稱王的。”
兩人說話間,前方的巴牙喇往北轉彎,阿巴泰眼前一開,視野變得開闊,一條冰雪未消的河床出現在面前,旁邊一個漢人向導說道:“七貝勒,這是唐河,河邊就是靈丘道,前面就是馬頭關。”
阿巴泰掃視了一下,唐河往南流去,下遊還有一個路口,上遊就是往靈丘的方向。
一切都和前面的道路差不多,阿巴泰站在河邊看着甲兵一批批走入靈丘道,通過唐河上的一座木橋。
四周到處都靜悄悄的,阿巴泰的的目光在周圍遊走,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又過了片刻,他的眼睛停留在不遠處的地面,雪地上滿地的馬蹄印,道路中間已經被踩成了泥漿狀态,旁邊則能看到一些零散的蹄印。
阿巴泰順着蹄印看去,是從南邊走馬驿的方向過來的,覺得似乎有些不對,莽古爾泰應該不會調動那麽多騎兵去佯攻走馬驿。
此時白甲兵已經在過唐河上的木橋,阿巴泰轉身對身邊的戈什哈道:“去告訴前邊,派幾個哨騎去馬頭關看看,其他人馬都停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