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沁、科爾沁,喀爾喀、土默特等部也派出了人馬,外藩蒙古各部對打遼南十分不情願,但皇太極這兩年打垮了察哈爾,多次利用宗主權處罰那些出兵消極的部落,所以各部還是湊出了一萬一千多人馬。
除開這些戰鬥人員,各部帶領的包衣人數也超過三萬,還有約數萬人負責運送後續軍糧物資,總人數超過十萬。此時的滿洲牛錄約二百四十,蒙古和包衣牛錄約五十,總數二百九十牛錄,正常牛錄大緻三百丁口,此次抽丁超過三丁抽一,以後金此時的國力來說,幾乎是空國而出。亦可見皇太極破釜沉舟的決心。
爲了威懾遼西關甯軍,皇太極派薩哈廉和碩托領兵五百,在廣甯彙合蒙古各部,然後在錦州城外搶掠一通,遼鎮緊閉城門,沒有出城反擊。大淩河之戰後,祖大壽和後金有着一些私下的渠道,他被皇帝幾次召見不去的事情,沈陽的親戚全都知道(注1)。
後金兵隻是來威逼一番,打壓遼西的士氣,讓他們不敢乘這個機會出來搗亂。薩哈廉在杏山松山沿途抓到幾百名丁口,趾高氣揚退回三岔河東。薩哈廉來了一趟之後,祖大壽往京師連連報警,聲言後金軍五萬鐵騎大舉進犯遼西,要求朝廷增援,更别提策應遼南了。
遼西一切順利,後金前鋒也順利攻占金州,皇太極的主力沿着南四衛南下,南四衛旌旗相望,每日行進在路上的牛馬車絡繹不絕,鑲藍旗和正白旗從岫岩方向行軍,恢複了去年放棄的紅嘴堡、歸服堡,并留下人馬防守,每日巡查海岸,防止毛承祿和尚可喜上來打遊擊。
皇太極的主力過複州之後,登州鎮的破襲無處不在。皇太極決心堅定,派出大批巴牙喇剿殺登州鎮散兵,這些山林出身的獵人身手不俗,特勤隊又失去金州方面的支援,被迫放棄了大尖山等處的前進營地,往遠離官道的山區轉移。後金大兵壓境,暫時維持了糧道的安全,主力開始源源趕到金州。
金州的前鋒卻焦頭爛額,他們一路挨炸,現在還沒有過南關,陳新選的這個位置已不是原來的哈斯旱關,而是控制現在官道的地方。南關附近山河相連,是十分利于防守的地方,西面的山區還挖了不少的壕溝,阻斷了那些山間道路,附近還有登州騎兵巡邏,後金騎兵不進行土工作業,根本無法越過。
東面是一條河流,沿途有數個墩台,也駐守有騎兵,并且随時能得到南關的增援,後金哨騎難以通過,也有少量乘夜步行潛入的後金兵,嶽托希望讓他們去旅順預先偵查,但他們越過南關後才發現,後面還有荊針鋪、木場驿兩道斥候線,他們要去旅順的話,隻能翻越山巒重重的橫山山脈,偵查完之後再翻回來,從時間上可能來不及。
朱國斌反而偵查清楚了後金前鋒的兵力,他領着騎兵營和龍騎兵穩守南關,哨騎不斷偵查三十五裏外的金州。文登水師已經提前趕到青泥窪和金州灣,在海岸附近遊弋,做出随時派兵反擊金州的假象,并有部分快速的鳥船在複州海岸活動,不斷派出散兵上岸偵查後金主力動向。
嶽托是急行軍趕往金州,随軍隻有十日糧草,加上金州附近被焚燒一空,他有些猶豫是否繼續強攻南關,顯然南關守軍是早有準備,他們守穩南關,屏蔽後金兵的偵查,使得南關以南的情況依然被戰争迷霧所掩蓋,但皇太極給他的命令就是圍困金州,或者直抵旅順城下,爲大軍打開通路。
等到東路前鋒一千人趕到後,嶽托帶領五千人馬攻擊南關,朱國斌在南關西側放火,用山火阻斷西面的小路,然後利用南關的狹窄地勢主動出擊,雙方在南關城下兩次交鋒,嶽托在這樣的地形不敢硬碰登州的密集騎陣,稍稍攻擊便後退五裏下營。
雙方僵持兩日,哨騎不斷交戰,到了第二日晚上,水師傳來消息,南四衛後金大軍正在趕來,朱國斌當晚便放棄南關,明軍又在南關官道埋設地雷,天亮前在南關城中放火後主動後撤,連荊針鋪也沒有守,退守旅順之前的最後一道關卡木場驿。
木場驿距離旅順五十裏,處于金州地峽西岸的平坦處(今牧場驿),由橫山山脈泥沙沖擊而成,北面爲海岸,東北面向金州方向是連綿的丘陵,最高處海拔三百米,山上草樹縱橫地形起伏,騎兵難以通行,南面是起伏的橫山山脈。金州來的官道就在正東方向,從這兩片山地之間穿過,适合騎兵運動的地方不足一裏,根本沒有騎兵機動的空間,最适合登州騎兵的密集陣形發揮威力。
這裏是比南關更适宜短期阻擊的地區,朱國斌早已在此設下兩道防線,第一道就在東面那個狹窄的通道,他挖了一條胸牆加壕溝的防線,朱國斌将龍騎兵千總部部署在胸牆之後,一千二百多正規騎兵在防線後面機動。
第二道防線在木場驿南面一裏,那裏有一條橫山流出的河流,涉渡點兩處,木橋一座,那裏也修建了工事,此時由一個分遣隊駐守。
嶽托當日就趕到木場驿東面,他登上東北側的山頭,看了地形後久久無語,登州兵每次都能選擇最有利的戰場,那道防線與嶽托在複州娘娘宮見過的大緻相同,壕溝前面還布滿大大小小的坑洞,後面的登州兵步兵約千餘人,長矛林立陣形嚴整。
嶽托對身邊的巴牙喇氂章京道:“叫鑲白旗的巴克山過來。”
那章京馬上派人,去了鑲白旗巴牙喇那邊,很快招來了巴克山,巴克山原來是鑲白旗巴牙喇氂章京,在複州一戰損兵折将,雖然最後控制住了鑲白旗巴牙喇,但總體上表現差勁。戰後被皇太極罰了一個莊子和十匹馬,旗中職位降爲普通牛錄額真,軍職降成了備禦。
他來到嶽托身邊後,順着嶽托所指方向看去,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有些心悸,複州之戰時兩翼被山地和河流遮斷,騎兵無法通過。這裏也是類似的地形,不過山地換成了更巍峨的橫山山脈,複州河變成了大海。
嶽托沉着臉對他問道:“巴克山,你們在複州碰到的,是否就是這樣的人馬?”
“回主子,就是如此,登州兵打仗不怕死,火槍和小炮又厲害,這長矛陣若是這樣擺着,鐵定是破不開的,除非紅夷炮轟擊,或是數倍人馬圍攻,此處地勢狹窄,咱們又沒有盾車,若是硬沖上去,怕是死傷慘重。”
巴克山說完偷眼看嶽托的臉色,其實他認爲死多少人都沖不過去,登州長矛陣的威力他見識過,複州基本是以命換命,最後證明對方意志更頑強,那還是在平地,現在還有一道壕溝,眼下這種地形除非有盾車,否者隻會白送人命。但他們這次是前鋒,沒有帶足夠的包衣,自己做的話又浪費士兵體力,會嚴重影響作戰。
嶽托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領的這支前鋒已經灰頭土臉,地雷炮殺傷力不高,但打擊士氣效果很好。後金兵士氣十分低落,這次沿途沒有任何繳獲能刺激他們的作戰欲望,各個旗主隻能告訴士兵旅順城中金銀甚多,還有許多糧食,暫時也隻能是望梅止渴。
嶽托看看西面的山脈,對巴克山問道:“咱們可以讓兩千人下馬,穿過兩面山地,從兩側攻擊他們,你覺得是否可行。”
“主子不可。”巴克山指了一下防線後面的幾個小陣,“長矛兵後面的小陣是那種帶矛刃的火槍兵,他們和騎兵混在一起的時候,用火槍打過就是騎兵沖擊,咱們若是隻得步軍,絕打不過,奴才在複州見過。”
嶽托凝視登州防線半響,眼神不停變換,巴克山知道嶽托在考慮是否攻擊,巴克山不由心中緊張,他不願意去攻擊這樣部署的登州兵。
終于嶽托張開口,“巴克山,你可想官複原職?”
巴克山面如死灰,但他還是隻能說到:“奴才願意。”
“你帶你牛錄下巴牙喇,穿過南面這片大山去旅順,務必要看清旅順的城池如何布防,兩日内必須回報。”
巴克山長長舒一口氣,他還以爲嶽托要讓他去打眼前這條防線,爬山雖然辛苦,卻不必丢命,不過兩天往返,也是極難的事情,這片山地中并無道路,他也沒有把握是否能否及時趕回。
他擡頭想申辯兩句,卻迎上了嶽托冷冷的目光,巴克山連忙低下頭,“喳!奴才遵令。”
。。。
在嶽托的對面,朱國斌正用一杆遠鏡觀察遠處山丘,上面的紅色大旗十分顯眼,邊上似乎有白色的線條,估計就是滿洲鑲紅旗,其他三個鑲旗都是紅邊,唯有這個鑲紅旗是白邊。
朱國斌已經從最近的哨騎戰中得到情報,領前鋒的是建奴的兵部尚書嶽托,此人打仗穩重,也不乏勇猛,朱國斌并不敢輕視,所以他連荊針鋪都沒有守。
譚申在他旁邊,也舉着一個遠鏡,上面有登州鎮工坊的标記,他用的是登州鎮出品的第一批,萬曆年間江南就能制造玻璃,隻是工藝比較粗糙(注:見《利瑪窦劄記》),劉民有讓商社高價挖了兩個工匠過來,讓他們演示制作過程,然後文登大學堂和工業研究室分别鑽研,大量實驗之後,已經能出小批量的優質玻璃,遠鏡的原理很簡單,有了大學堂的研究,工坊很快就做出了山寨版,不用再從福建和澳門去購買。
譚申對朱國斌道:“應該是嶽托來了。”
“他來了也隻得看着,除非他願意損失一兩千人,若是前鋒打成這樣,嶽托的前途也就沒戲了。”
譚申哈哈一笑,“大人,那咱們在這裏守多久?”
朱國斌饒有興趣的看着那杆大旗,“咱們隻是阻攔後金前鋒偵查旅順的防線,守到皇太極大軍到來就走,隻要皇太極過了金州,他就再無台階可下,建奴想不來旅順也不成了,等到他們看見旅順,我很想看看黃台吉的表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