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第五營也是混編營,有加強的騎兵和炮兵,陳新從金州抽調了兩個騎兵局,又把速成騎兵科的第二批學員全部補充進去,拉了一個千總部的架子,實際上隻有三百多人,他希望能在這個長期戰鬥中慢慢繳獲馬騾,擴充騎兵和龍騎兵,形成一個具有高度機動力的營,這樣才能有效的對付流寇,他抽調鍾老四的原因,便是因爲鍾老四熟悉所有步兵和龍騎兵科目,也喜歡研究新東西,再鍛煉一下,也是營官的材料。
兵部原來的劄付上是要求團練總兵領軍,陳新當然不會讓劉民有去幹這事,請王廷試給兵部發了塘報,主動請纓去保衛京師,并且給劉民有編造了一個生病的原因。
梁廷棟一看是陳新的申請,馬上便同意了,他認爲陳新是要掙表現拿好處,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和陳新扯皮。
此時的流寇形勢又有所變動,三月有部分陝西流賊在四川肆虐,破了百丈關,官軍又吃了敗仗。山西的三十六營從漫長的山區往北直隸蔓延,特别武安一戰後,昌平軍大敗,井徑關人馬大敗,河南本地兵馬連續大潰,原有的七千河南本地官兵所餘無幾,毫無戰心。流寇則乘着這個打開的口子,大批從涉縣進入武安,紫金梁和闖王等部則攻克王屋山以北的澤州,往南進入濟源等地,太行山和王屋山都形成了突破,遼闊的華北平原就在流寇的眼前。
北直隸周圍的剩餘人馬都在往沿山地區調動,各地也開始組織團練民勇,準備對抗流寇。催促登州兵的急令幾天又是一道,看到陳新四月十日還沒有走,連王廷試也有點着急了,畢竟兵部首先是催到王廷試的頭上。
他就隻好去不停的催陳新,陳新就乘機要好處,幾乎把登州武庫的鎖子甲都撈光了,陳新自己的庫存加上梁廷棟送來的幾百件,讓鍾老四那個千總部成了第一個全部裝備鎖子甲的千總部。陳新打算讓讓他們以機動性爲主,鎖子甲對付流寇應當也夠了。
陳新拖這麽久,也是要完成那些動員兵的強化訓練科目,行軍那部分的内容可以在路途上訓練,但陣戰和步炮協同是不方便練的。
雖然大軍未動,但情報、外務、商社和特勤隊已經提前出發,他們的集結地在大名府,會從臨清帶一批糧食過去。
大名府屬于北直隸,就挨在武安的旁邊,那裏有一個去年建立的商社分号,陳新本來還有點猶豫,是否要在大名府存足夠糧食,生怕流寇一個突擊把大名府占了,後來看了一下情報司報來的當地情況,馬上便同意了吧大名府作爲一個臨清和河南之間的中繼站,并不擔心大名府會被攻克,因爲大明兵備道的名字叫,盧象升。
他目前已領着當地一支民勇去了武安,不過陳新是知道盧象升的,在明末是個牛人,他是既當文官又當武官,進士出身偏偏還敢揮刀子砍人,而且砍得很好,至少比很多将軍還猛。
盧象升和熊廷弼這樣的,都是明末讀書人中的異類,有文官的身份,又動練兵和運籌,自己還能身先士卒,不過數量卻是太少了。
盧象升幾年之間就從大名府知府升到了鄖陽巡撫,如果連老窩大名府都會被攻克,那盧象升肯定升不了官,所以陳新按照這個邏輯推斷,大名府應該是沒事的,足可以作爲前進基地使用。
到陳新出發之前,梁廷棟已經把陳新的報到地點改成了真定府,陳新一時還不知道爲何有這個調整,不過以他的曆史知識知道,流寇現在遠遠沒有成氣候,還沒有實力直入北直隸。沒準自己走到半路的時候,梁廷棟還會把他的目的地繼續往南調整。
拖到四月之後,陳新也覺得差不多了,這個拖延隻是一種叫苦的方式,拿好處是一方面,另外也是要告訴朝廷,登州鎮确實也很困難,湊這點人馬都是九牛二虎之力。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面,金州恢複了對複州的攻勢,又開始騷擾複州沿線的春小麥播種,砍了二十多個建奴腦袋,包衣則殺了上百,雙方在複州以東的山地又開始殘酷的斥候戰,不過後金沒有往遼南增兵的迹象。
到了四月初,登州鎮應援人馬在平度州集結完畢,除了第五營之外,還有加強的近衛營第三總、近衛營營炮隊、中軍偵騎、特勤隊、總辎重隊等直屬部隊。陳新這次帶的是一個簡化版的登州鎮,連民政也有百餘人随行,主要是熟悉屯務的官員和一些工匠。
陳新也覺得差不多該出發了,否則朝廷一急,就該調關甯軍回保京師了,這樣無疑會增加關甯軍的話語權,以關甯軍的裝備和機動力,打打流寇還是小菜一碟。
另外一個焦急的人,便是呂直了,這次打流寇風險不大,但是政治收益很大,特别是有個保衛京師的噱頭在裏面,可以跟皇帝好好表一次忠心,這對他們這樣的監軍很有用。
崇祯在對付魏忠賢的時候召回了各地的監督太監,但是這不代表他不用太監,從崇祯二年開始便頻頻派遣内臣監軍。
文官們的表現讓他越來越失望,連那些監督文官的科道禦史,崇祯也是滿心的懷疑,滿朝之中反倒是身邊的太監更讓他放心,他通過這些放出去的太監,多少能得到一些消息。
大淩河之時他便一力堅持,派出三個太監赴關甯監軍,此次流寇突破太行山,他給了銀子勞軍,也派了太監,曹文诏、左良玉、張應昌、鄧玘這四部中都有一名監軍,無形中也給了呂直一些競争壓力,所以他迫切需要到河南戰場去掙表現。
呂直自己帶的人,有他親兵兩百,還有便是耿仲明的人馬。
四月十二日,登萊所有出征大軍從平度州出發,王廷試親自到平度州壯行,他專門找人算了一下吉時,定下了午時一刻出發。
在第三營的大校場上,出征人馬全體肅立,作爲主力的登州兵寂靜無聲,五千士兵以登州鎮獨特的軍姿微微昂首,自有一股傲氣,連旁邊的耿仲明所部也受了感染,雖然他們依然不脫明軍的習氣,但這一年來軍饷比往年充足,耿仲明照樣喝兵血吃空饷,但是對普通營兵的克扣減少了,士氣比一般的明軍高得多。
平度州城的民戶和周圍屯堡屯戶自發來送别,這批動員兵大多數都來自平度的屯堡,都是抽調的各堡訓練突出者,因爲人口基礎很大,所以從兵源質量上講,超過了前面的幾批。每當那些屯戶看到隊列中的子弟,便發出陣陣喝彩聲。
這次行軍陳新放棄了在天津登岸的計劃,原來軍令司做的計劃是由登州和文登水營運送到天津,屆時若是兵部沒有新的調令,便經白洋澱和豬龍和赴真定府,若是兵部改變地點,需要前往武安等地,便在天津經大運河到臨清或德州登陸,再經衛河沿岸行軍到大名府,糧草皆可從水路運輸,能減少大量損耗。
不過陳新希望走陸路橫穿山東,一是完成動員兵的行軍訓練科目,演練營級單位的長途行軍,爲以後的大範圍作戰提供經驗,二來則是向山東官場展示登州鎮的戰力。出乎他意料的是,徐從治居然主動派人聯絡,表示會在濟南爲登萊軍提供糧草,同時也給治下各府傳令,要求各地爲登萊兵提供方便,還希望登州鎮能盡快出發。
後來陳新一想也明白了,徐從治手下沒有多少能戰知兵,眼下東昌府和武安之間就隔着一個長條形的大名府,東昌府沿途都是富庶地區,對流寇自然十分抗拒,聽聞流寇要來,已是一片風聲鶴唳,各地缙紳都在出錢招募民壯。
将流寇阻擋于東昌府之外,也就能阻止流寇進入山東,而且東昌府還有個更要命的東西,便是大運河,大運河從南往北橫穿東昌府,任何一個點被流寇攻占,都會使得大運河整個癱瘓,京師的漕糧和商品全靠這條運河,所以徐從治絕不敢掉以輕心,他手下的撫标營也調往了東昌府,不過登州鎮顯然更讓他放心。
午時一刻一到,王廷試在将台升起大旗,出征的參将以上将官按序在台前跪拜,各部旗牌手也分列台前,王廷試待衆将跪罷,心中十分滿意,雖然士兵仍然沒有跪,但總比熊明遇來的時候好,他大聲對台下将官道:“世人目我登萊,已爲天下第一雄鎮,出天下第一之雄兵,今日各位領兵剿寇,還需更加用心,以報吾皇厚望。萬不可存有臨陣逃脫之心,夫武職兩手握着便益,成功則顯親揚名,加官進祿,是一手握着便益也;陣亡則蔭子立廟,血食百世,是又一手握着便宜也。是生得便益,死亦得便益。。。”
“這話怎地這麽熟?”陳新在腦中細細回味,好半天才想起來是《練兵實紀》裏面戚繼光的原話,是鼓勵武官的,不過戚大帥說出來還有點味道,王廷試這文官一說倒像是種諷刺。
王廷試沒講一會便結束,擂鼓三通後大軍開拔,五千多人全副武裝,還有大批的辎重車輛随行,隊列十分漫長。
王廷試等文官下台來,與陳新呂直等人一一道别,陳新看不到他一點擔心的意思,這已是王廷試第四次送他出征,第一次是在己巳之時,當時王廷試還是登萊道,可謂踩着陳新的軍功一步步上去,如果朝中再有變動,他可能會成爲督師或尚書一級。
陳新暗暗罵了一句,臉上帶着笑,和文官們敷衍着。
營門外的大道兩側擠滿了民衆,還有不少童軍和學生在敲鑼打鼓,每當有平日少見的火炮或騎兵走過,他們就爆發出熱烈的喝彩和掌聲。
三個和尚也混在人群中,仔細的打量着那些經過的軍隊。
“兩千總旗之間,小炮兩門。”李永芳在心中默記,旁邊又一陣喧嘩,他一看卻是幾門大号的銅炮,應當便是複州出現的那種,這次一共有四門,身管比那種小炮的大,但是輪子是一樣的,李永芳也記在心頭,等到回去後和幾個手下核對。
這批登州兵中的騎兵不多,但步兵都顯得強壯年輕,似乎很多是新兵,因爲李永芳旁邊就有很多屯戶,他們的鄰居中有幾個是剛剛被征召的。但這些新兵都很氣勢,讓李永芳暗自心驚。他們各千總部的軍旗都稍有差别,但都有一個飛虎的标記。
等到登州兵全部走完,李永芳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人,他大緻估計在四五千人。最後是陳新的總兵紅旗,上面寫着登州鎮總兵官平遼将軍陳幾個大字,一名穿山文甲的武官在一群騎兵護衛下很快通過。
李永芳是第一次看到陳新,隻見他身形高大,滿臉的英氣,眉目似乎還比較清秀,心中暗暗驚奇,以前收集到的情報差别很大,有說陳新是個莽漢武夫的,也有說陳新是個小白臉的,今日親眼看到後,似乎兩者都不像。
一名手下湊過來用蚊子般的聲音道,“長老,咱們要不要趕到前面去,把這陳新擊殺。”
李永芳猶豫一下後搖搖頭,“行軍都穿着山文甲,周圍護衛如雲,咱們又沒有弓弩,殺不了他。咱們有其他事情做,你去尋那江國城,把登州兵出征之事傳回遼東。”
那手下有些不甘,狠狠的看了遠去的總兵紅旗一眼,這個總兵至今已斬殺後金兵數千,每次雖然殺得不多,但他從無妥協,也從來不消停。手下一幫人根本不懼怕後金兵的威名,冬天打了還不夠,隻休息了最冷的兩個月,二月就又開始突擊複州,他們的軍報上還進行了報道。
李永芳不用想就知道,南四衛是打也不是,撤也不是,而且他們這樣折騰下去,東江鎮也會乘火打劫,更麻煩的是會提升明軍的信心。
望着那杆紅旗上的“平遼将軍”幾個字,李永芳輕輕歎口氣,“原來那個平遼将軍是文官殺的,這個平遼将軍不知誰來殺,死在流寇手上才是最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