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玮鼻青臉腫的在地上大哭,鼻血被抹得滿臉都是,另外兩個鞑子服的人也坐在地上,臉上有些青腫,卻無人理會他們。三個難兄難弟互相幫助着,頭上起了兩個包的謝飛幫唐玮取下頭上的白布,看看有沒有什麽傷口,一邊對唐玮低聲道:“胖子打得好,老子早看徐平傑不順眼,你拿的要是真刀就好了,下次還打他,不用怕,我護着你。”
謝飛在普通人中也算帥哥,不過在文藝隊男演員中排在倒數,徐平傑平日嚣張,謝飛自然也看他不順眼。唐玮哭聲立即停下,睜開腫腫的眼皮暼了一眼,口中低聲罵道:“那你自己不上,剛才那些屯戶上台來,你一溜煙就跑了,幾時來護着俺過?還說是兄弟。”
謝飛嘿嘿一笑,他剛才确實逃得快,所以少挨了不少打。
唐玮罵完偷眼去看受害人,隻見一些女兵叽叽喳喳的圍着那徐平傑,忙着給他包紮頭上的傷口,中間的徐平傑似乎還昏昏沉沉的。
這個徐平傑高大俊俏,平日口舌便給,自然吸引女兵的好感,隊中其他的雜務和演員也都知道他是徐元華的侄子,大多都要讨好他。大家都對唐玮怒目而視,特别是那些女兵。
關小妹大步走過來,兩腳踢在唐玮的肥腿上,指着唐玮罵道:“唐胖子,入隊時候隊長就說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徐平傑不過是在台上說戲詞,你個狗東西敢下這麽重的手。”
唐玮半睜開被打腫的眼睛,看到關小妹怒氣沖沖的叉腰站在面前,一副興兵讨伐的模樣,心中怒火又起來,自己演鞑子被觀衆罵就罷了,那徐平傑分明在台上罵自己是戲鞑子,關小妹離得那麽近,必定是聽到的。
唐玮馬上停下哭聲,腦袋一扭大聲道:“他摸你頭發,俺幫你出氣。”
關小妹臉一紅,随即便罵道:“俺的事要你來管。”
唐玮心中更怒,站起來吼道:“俺打他也是俺自己的事,要你來管。”
一群女兵聽了,都過來圍着唐玮亂打,唐玮背靠着牆,無處可逃下隻得又蹲下去,用手護住腦袋,這些女子平日在家都幹過活的,手上力氣不小,唐玮被打得哇哇哭叫,旁邊兩個鞑子兄弟趕緊遠遠躲開,免得又被誤傷。
“住手,哎。。。”隊長過來勸解,那些女子毫不理會,連他也差點被踢到,隻急得在外面直搓手。
“劉大人來了。”“莫大人也來了。”屯戶們亂紛紛的閃開一條道路。聽到動靜的屯長和教官都趕緊過來,正好看到劉民有和莫懷文帶着幾個衛士匆匆趕到。
那文藝隊長認識劉民有,眼看領導來了,這裏還在亂打,那會怎麽看待自己,一時憤起勇氣,兩把拉開兩個女子,沖進去救出了唐玮。
劉民有剛才正在檢查屯堡的防火設施,也就是一些大水缸,其中有兩口的水被屯戶占用了,正滿意的時候,有衛士說小廣場那邊出事了,他連忙趕來了此處。
隊長簡單跟劉民有說了情況,但沒有說唐玮故意打徐平傑的事情,劉民有聽完也有些哭笑不得,隻好讓隊長帶着自己去安撫傷者。
他來到唐玮面前,隊長連忙道:“大人,這就是被打的隊員,叫做唐玮,從鳌山衛來的。”
劉民有埋頭看看蹲在地上的唐玮,胖子頭上又多了幾個包,兩隻小眼睛腫起來之後,幾乎看不到眼珠,一張臉上滿是花裏胡哨的血淚,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唐隊員,這個。”劉民有心中覺得有些不忍,這胖墩隻是演個戲,就被打成這樣,“這次是意外情形,那些屯戶并非是刻意要打你,他們隻是痛恨鞑子,他們氣得來打你,說明你演得很好。”
唐玮一把抓住劉民有的褲腿,放聲大哭道:“大人救命啊,俺不演鞑子了,俺想回家,俺家就俺一個,還沒成親呢,萬一被打死了,俺娘得哭死啊。求大人放小人一條生路。”
那隊長看唐玮實在不像話,趕緊在他頭上一拍,正好打在一個上,唐玮啊呀一聲松開了劉民有,又在地上連連磕頭,不過沒有把額頭磕到地上。
“隻有一個?”劉民有遲疑了一下,屯戶中征兵都是優先征那些家中兩個丁口以上的,唐玮這個工作看起來算是高危行業,沒準哪天被打死也是可能的。
他轉頭對着隊長道:“以後演出之前能否先給屯戶講一下,就說隻是表演。”
那隊長焦頭爛額的道:“黃總訓導官都說過了,不能先講隻是表演,就是要讓大夥發火,他說有怒氣才有痛恨。屬下,不敢不聽黃大人的。”
劉民有看看跪着的唐玮,這事他确實也管不了,文藝隊是歸屬宣教局的,隻好勸道:“唐隊員,那你以後上台小心些便是,你看你這次的傷基本都在頭上,自己戴一頂頭盔,多少能頂些事。”
唐玮一心要走,還是哭道:“求大人救命,小人如今根本不敢上台了,看着戲台就發抖,小人演不好的,以後俺老家的人要是知道俺演鞑子,咱一家哪還有臉在。”
那隊長不願唐玮跑了,湊過來道:“劉大人,咱們屯戶裏面,确實沒幾個胖的,這個走了怕是找不到合适的。”
劉民有搖搖頭,想了片刻終于道:“若是如此,那我去找陳将軍說一下,看看能否把你退回,但軍中自有規矩,此事不一定能成。”
“真的?”唐玮沒想到真的能說動劉民有,一時呆住了。
莫懷文在一旁道:“劉先生說過的話還能有假不成,不過你若是退回去,以後分地和屯堡内經商都是沒有資格了。”
唐玮聽了埋下頭偷眼看看關小妹,隻見她正和另外兩個女兵在一邊打水,準備給徐平傑洗洗臉,唐玮的腫眼睛盯着關小妹窈窕的背影看了片刻,擡起頭對劉民有道:“大人,俺家窮,還等着分地,俺想好了,俺要留下,讓大夥都恨鞑子。”
劉民有笑着點頭道:“甚好,隊長說眼下胖子少了,等過兩年大夥日子好過了,胖子自然就會多起來,到時候你就可換去做些其他的事情,到時可再來找我。”
唐玮連忙抓住道:“大人金口玉言,小人記得了。”
劉民有呆了一呆,覺得沒有什麽問題,便點了點頭。
。。。
處理完了這裏的事情,劉民有接着檢查屯堡事務,包括八月九月的農忙準備。這個屯堡占地晚,但地都是熟地,種了春小麥和綠豆等,還有少量的棉花。
劉民有到屯堡的牛棚和倉庫去看了一遍,各項物資都準備妥當了,表揚了那個屯長幾句,屯長這個職位管的事情多,上頭婆婆也多,有啥事情最終都是發文到這一級,屯長再交代給下面的總甲,他們就是登州鎮的神經末梢。
每個屯基本是十個總甲,這些總甲除了管本處的五十戶人,還要在屯堡中兼任些公共雜務,比如學堂、庫管、公家商鋪、修路勞役等等,他們每月有五錢銀子的工資,雖然不太高,但他們家中都有地,加起來還是不錯。
劉民有跟所有總甲都談了話,問了些平日的事情,那些總甲有點緊張,不過還是把事情都回答清楚了。總體來說劉民有還是滿意,隻是對堡中的窩棚不是太滿意,這種成群草木結構的臨時建築防火太差,無論怎麽準備都作用不大,一場大火可能吞噬掉整個屯堡,甯遠前屯大火,燒毀民居六千三百餘間,死了兩百多人。六月間登州的一處屯堡也已經發生一次,屯戶反應得快,隻燒死了十多人。
檢查完畢之後,劉民有和莫懷文一起走出北門,面前就是滿目蒼翠的大澤山。
劉民有想起上月的一份軍隊通報,對莫懷文問道:“懷文,大澤山的土匪還有多少?”
莫懷文眼睛轉轉,低聲回道:“鄭三虎不久前通報過一次,說是還有幾股大的,加起來可能在兩千上下。他們缺少糧食,不斷有匪徒出山投降或是往青州府逃竄。”
“嗯,人數還不少,他們可曾來攻打過我們的屯堡?”
莫懷文停了一下道:“那倒是很少,或許是畏懼我登州鎮軍威,大澤現在最大的一股叫趟地虎,他一般都去打劫西面的民戶,有時候甚至去掖縣那邊,其他的幾股匪徒也是如此。五月曾有一股小匪出來搶了一次,旋即被戰兵剿滅,從那之後,至今沒有人敢來搶掠我們的屯堡。周圍的民戶因此逃散殆盡,或是入了我登州屯堡,這月又收了兩萬多畝地,待到九月,就當做荒地征收了。”
劉民有在心裏默默歎口氣,轉而說道:“各處占來的地,咱們都不會交田賦,而是折成銀兩珠寶,給官吏私人好處,今年那些官吏的考績如何完成?”
莫懷文躬身道:“那些大人會把所有要完成的田賦分擔給那些剩下的民戶,是以剩餘民戶的負擔越來越重,逃散便越多。”
劉民有很清楚這種惡性循環,土地不但不是财富,反而是一種負擔,到後期會變得極爲便宜也無人問津,原來的主人隻得逃走,北方的流民就是這樣越來越多。
登萊出現屯堡體系後,那些佃戶有了可選擇的地方,逃脫的進程正在加快,最終會把絕大多數民戶變爲屯戶,人還是那些人,但組織方式就完全改變。而到達一定程度後,登州鎮會幫助文官完成考績。
這個就是陳新準備架空朝廷民事機構的方法,雖然看上去仍然在照常納糧,人口也沒有減少,但實際的架構已經變成另外一套。
這個過程并不血腥,劉民有也認可了,對大澤山中的土匪卻心存疑慮,以登州鎮的戰力,鄭三虎一個營駐紮于此,即便不滿編,但對付那些土匪是很容易的,卻一直沒有多大進展。
“你留意一下山中的土匪,請鄭三虎盡快剿滅,否則各處屯堡終歸不得安生。。。”
劉民有還未說完,吳有道就匆匆趕來,他對劉民有低聲道:“陳大人從登萊傳急信來,請劉大人盡快回登州坐鎮,最好兩天内趕到。”
劉民有驚訝道:“何事如此着急?”
吳有道盯一眼莫懷文,神神秘秘的道:“奴酋親自領兵往西去了,聽說要攻打察哈爾蒙古,蓋州、海州等地亦出現部分建奴各旗人馬,陳大人決定乘建奴農忙增兵旅順,敲打一下南四衛的建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