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礦區繳獲未運走的黃金兩千餘兩,尚未處理的礦石二十多萬斤。對于民事部來說,首要的便是盡快恢複采礦工作。
玲珑礦周圍布滿戰兵,一些工商司的官員和宣教官正在給各處礦工講解工資等級,那些礦工都一臉向往。
這次劉民有打算成立一個單獨的礦廠,但不直屬于工商司,就如煙廠一般獨立經營。他調查了礦工收入後,定下了新的工資,除了原來缙紳的宗族和親近相鄰,其他礦工一律留用。宣教官手法十分老練,迅速就從礦工中争取到一批人,給與一些好處,再用這些人去管理其他礦工。有了這些榜樣後,其他礦工都老實下來,再聽到翻倍的收入,已經無人去理會鄭和貴等人。
劉民有和徐元華帶着幾個保镖,來到河邊一處洗礦點,旁邊還跟着幾個剛從登州調來的工坊技師,而定下的礦廠主管便是黃安壽,此人以前當傾銷店掌櫃,到文登後一直在銅錢作坊做假銅錢,雖然每天都做假貨,爲人卻算實誠,也有不錯的管理才能,假錢廠從未出過嚴重問題,很讓劉民有省心。
黃安壽還是以前那副樣子,因爲每天都在高溫環境,他的眉毛頭發都帶着焦黃的顔色,他跟着劉民有到了洗礦的地方,那裏堆着許多的礦石,地上碎石無數。
“大人請看,礦挖出來後,先由礦工搬至此處,由力大者用錘砸碎,變爲兩三寸的小塊後,用石磨或者碾子壓爲石粉。”黃安壽指了一下前面的河流,“然後是用木流或簸箕沖淘出金粒,最後将金粒熔煉爲塊。大緻便是這幾個步驟,小人正按銅錢作坊的樣式定制工序。”
劉民有在那些工具邊走了一圈,對身邊幾個工坊的技師問道:“哪些可以用機械?”
幾人稍稍商量,裏面一個年紀不大的技師出來答道:“大人,山上到山下可用滑道送礦石,可以省出不少人力,不過此法隻能先試,畢竟石塊太重,滑道極易受損。碎石可用水錘,大磨可用水磨取代,文登開始使用的輥軋機亦可。最後的沖洗可修專門的引水道,洗礦皆在水道中,在水道尾部設多層簸箕,如此可免細小金粒被河水沖走。”
劉民有認識那個年輕人,是科技班出來的,不由點頭贊道:“關小弟想得很細緻,你們幾人便在此教他們做這些東西,多培養木工和會維修機械的人。另外便是礦洞的安全亦要改進,該用木樁支撐的地方不要省功夫,你們要多想着這些礦工,他們都有家有口,坑洞穩妥一些,就能少死好多人。”
那幾個技師都躬身受教,徐元華悄悄湊過來低聲道:“大人,若是全用水利機械,此處以前搬礦砸石的就要少掉許多人,這些人失了飯碗,怕是要鬧事。”
旁邊的黃安壽也聽到了,他對徐元華道:“此處有戰兵,何懼鬧事。”
劉民有忙道:“安壽不可如此想,多出來的人,問問他們,如果願意到屯堡的,就安到屯堡,若是不願的,便讓他們多開些坑洞,如此亦可提高産量。”
黃安壽淡淡應了,劉民有指着望兒山方向,“招遠有大小十多個礦區,全部由你統管,礦工不可全用原來的,從登州和招遠本地再招一批,多任命一些登州人做工長。”
“小人明白了。”
徐元華偷偷看了一眼劉民有,以前劉民有沒有這麽多彎彎繞,如今也處處都要用點心思。
劉民有最後對莫懷文道:“那批俘虜,這次表現不錯的,可抽部分安入靠近萊州府的屯堡,一年後若是沒有什麽劣迹,可以征召入預備兵;另外剩下部分表現好的,幫着管這隊俘虜,給他們發些月饷。此處大局已定,明日我便要去平度檢查屯堡,此處就拜托各位,黃主管,年底産量要超過兩萬兩,沒有到的話,礦場和工商司都要扣獎金。”
劉民有說完就離開此處,叫上傻和尚一起往礦工聚集處走去,不時蹲下和那些礦工交談。徐元華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劉大人也懂權謀了。”
。。。。。。
第二日劉民有一早趕路,穿過掖縣趕往平度州,一入平度境内,官道邊便随處可見登州鎮的屯堡,無數的屯戶在土地上勞作,更有大批屯戶被組織起來集體開浚水渠。有些地方已經離起了高大的風車和水車,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比之掖縣沿途的荒涼幹旱不可同日而語。
平度在去年的兵亂中損失慘重,城中空出了許多地方,但莫懷文還是低調的把辦公地點設在東門外一處屯堡裏面,這個屯堡外面看着是民居,其實裏面的屯戶不多,大多是各司駐此的機構。
劉民有沒有通知莫懷文迎接,而是直接去了莫懷文的屯堡,此時天色已暗,莫懷文招待他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隻有兩葷兩素,單次接待不超過兩錢銀子,也是劉民有要求的。
第二日莫懷文向劉民有簡要彙報了平度的情形,目前占地三十萬畝,共設立屯堡六十個,人口十一萬,以前困擾文登多年的土地問題暫時得到解決,不過靠這點資源,要實現陳新的偉大夢想,還差得老遠。
劉民有對莫懷文工作十分滿意,看莫懷文桌上資料衆多, 拿過一本看了,竟然是山東各地土地統計。劉民有不由笑道:“怎地這東西都有,是從何處統計得來?”
莫懷文恭敬的道:“是平度的吏目那裏得來的,是其中一人從山東布政司得來,不過年代久了些,或許是萬曆年間的清畝數了。”
劉民有翻了一下,裏面有個總數,山東耕地總共五千七百萬畝,這個數是包括登萊的,也就是說登州鎮就算五十萬全拿到,也隻有山東耕地的百分之一,如果經營得好,光靠山東也能打過建奴。
劉民有放下冊子,在平度屯堡中随意選了一個,這是他避免下屬應付的辦法,視察前從不确定具體地方和事項,到了才臨時決定,“”
莫懷文跟着他許久,對劉民有的作風很清楚,幹脆的答應了,他一看那屯堡不由笑道:“此處屯堡甚巧,今日有文藝隊來演戲,聽說是在平度第一次演,宣教局的人本來請在下一起去看,可巧劉先生也選在那裏。”
劉民有最近都忘記了這個文藝隊,聽完有些驚訝的問道:“他們演什麽戲目?”
“好像亂世鴛鴦,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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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澤山流出的現水旁,伫立着平度三号屯堡,這裏臨近大澤山,山中仍有部分土匪,所以盡管附近有戰兵駐紮,但屯堡還是專門修了一道外牆。
屯堡中仍是十字街,雖然大多數都還是草棚,但磚瓦的廟宇已經建起來,城隍、觀音、三官等等都有,而十字街的中心是登州屯堡最有别于他處的,都有一片廣闊的空地。這塊空地不是用來健身的,這些勞動人民如果聽說有人要專門花錢鍛煉,一定會認爲有病。這個小廣場裏面有一個戲台,平日屯長召集大夥訓話,就是在這裏。今日的小廣場人頭如織,人聲鼎沸,各色各樣的頭巾晃來晃去,從前排的人縫中看着戲台上的表演。
“各位鄉親,請大家不要說話!請大家記得你們當初修路時候的紀律,不然誰都聽不到說什麽。。。”
女主持的聲音從幕布前面傳來,幾乎被嘈雜的噪音淹沒。胖子文藝兵唐玮正坐在後台發抖,他已經有兩次表演的經曆,一次在萊陽集訓基地,一次在萊陽的屯堡。
被台下大罵的情景他曆曆在目,給新兵表演還好一點,教官一吼那些兵就安靜了,萊陽屯堡的屯戶就沒那麽有紀律,他想起台下群情洶湧的情景就膽顫。
聽着外面的屯戶鬧哄哄的,唐玮巴不得他們鬧厲害些,最好是演出就此取消,正在祈禱之際,隻聽外面台上一聲暴喝,“你們這些狗東西再叫,老子扣你們考績分。人家這個主,主持都說半天了,你們沒長耳朵不是。”
接着另一個聲音在在台上出現,“再鬧的一律拖去校場跑操十圈,真愛吃棍子的就再鬧。”
場中馬上就安靜下來,唐玮頓時絕望,文藝隊長嘿嘿笑道:“屯長和教官出面,就是比咱們管用。”
“不管用還好些。”唐玮低聲說了一句,那隊長沒空注意他,連忙就招呼着演員,“快些,乘着安靜上場了。第一場,開始。”
一個小男孩打着赤腳從側面上了台,他手中提着一把燈籠,用童音大聲唱到“螢火蟲,娘來裏,爺來裏,搓條麻繩縛來裏,及風婆婆草裏登,喝聲便起身。”
清脆的童音很招人喜,那男孩長得又可愛,台下頓時響起喝彩聲,還有人在鼓掌。唐玮在後台則根本沒有聽,他一直斜着眼睛偷瞄準備上台的關小妹,越看越讓他覺得清秀絕倫。關小妹看着也有有些緊張,畢竟這次的人比萊陽多得多。
唐玮舔舔肥肥的嘴唇,站起來準備去挨着關小妹,結果面前閃出一個高大身影,卻是那男主角徐平傑,隻聽他低聲對關小妹道:“珮珮别慌,咱們前兩次都不錯,這次亦是同樣。”
關小妹低低的嗯了一聲,擡頭看徐平傑時候眼中便閃動着神采。
唐玮頓時焉了下去,這徐平傑是徐元華的堂侄子,據說家中在徐元華資助下經商,家中以後肯定是很有錢的,徐平傑人又高大俊俏,唐玮跟他一比差得不可以道裏計。而現在傻子也看得出,那兩人眉來眼去,互相都有意思,唐玮後來才明白,征召當時關小妹看着自己笑,那是在把自己當笑話看。
“呸,那麽大個子不知道打仗去,跑來這什麽文藝隊,分明怕死。”唐玮在心中罵了一句。
台上小男孩隻有一條唱腔,唱的是改編的吳地兒歌,唱完後他大喊了一聲,“天黑羅,娘叫回家羅。”就從另外一邊下台了。
隊長指揮道:“關小。。。關珮珮上場,後面的人自己記着順序。”
關小妹輕輕走出,邊走邊唱道:“月上約郎約到月上時,冉阝了月上子山頭弗見渠,咦弗知奴處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處山高月上得遲。”
唐玮趕緊往前走幾步,準備乘機打望,忽然領子一緊,被人拉得連退幾步,差點一跤跌倒在地上。
“哪個狗。。。”唐玮怒火中燒,還沒罵出口卻見徐平傑正瞪着自己,連忙把後面半截吞了回去。隻聽徐平傑道:“懂不懂規矩,你上台還早,成親那場過了才到你,别在這裏礙手礙腳的當着别人上場。記住沒有,戲鞑子?”
“你叫我什麽?!”唐玮猛地站起來。
徐平傑左右看看,見隊長在忙着調服裝,湊過來俯視着唐玮,“我叫你戲鞑子!你待怎地?”
胖胖的唐玮在高大威猛的徐平傑威壓下,絲毫沒有懼怕,牙齒緊緊咬着,同樣瞪圓了雙眼,兩人鬥雞般對視着,徐平傑慢慢貼過來,唐玮突然身子一軟,低頭道:“俺隻是沒聽清你叫俺什麽,才再問一下。”
“戲鞑子、戲鞑子、戲鞑子!”徐平傑連叫三聲,“這下聽清了沒有。”
“聽,聽清了,不過。。。你忘記上場了。”唐玮狡猾的一笑。
“啊!”徐平傑大喊一聲,轉頭看隻見關珮珮在台上幹站着,已經急了,原來她的唱詞已經唱完,隊長又正好不在。
“徐平傑你狗東西在幹啥?”隊長匆匆趕來氣急敗壞。
徐平傑慌忙爬上台去,跟關小妹演月下定情。唐玮自己得意的笑起來,“跟我鬥。”
大敵走了,唐玮湊到台前,看着關小妹的背影發呆。
這樣一直看到兩人成親,這場戲領導要求要熱鬧,所以連一衆隊中的雜務、廚子都上場了,扮演着親朋好友,隻剩下三個扮演鞑子的人,以唐玮爲首。
“胖子,火盆出來了,咱們準備上了。”旁邊一個叫謝飛的提醒道。
唐玮全身一抖,愁眉苦臉的摸摸腦後的辮子,一把抄起包着銀箔的木頭大刀,垂頭喪氣的道:“走吧。”
三人一同沖上台去,唐玮大喊一聲,“好美的尼堪女人,我黃台吉要了!哈哈哈!”
台下罵聲一片,“狗鞑子,狗鞑子。”
。。。
很快就到了男豬腳楊剛來救唐小小,唐玮已經被罵得全身冒汗,關珮珮就在他面前坐着,但他那有心思去觀看,望着台下洶湧揮動的手臂,唐玮嘴巴張了幾次就是沒出聲,他知道下一句說出來肯定跟要激怒下面那些代入太強的人。
隊長在戲台下急得催道:“快說戲詞,再不說老子扣你月錢,罰你給所有人倒馬桶。”
扣月錢都好說,倒馬桶太郁悶。唐玮眼睛一閉,“尼堪女人就是美啊,聽說那平度州的女人更美,老子很快就要打下山東,打到平度,搶光那裏的錢财、女人,土地收來我八旗用,女人也給八旗用,那些剩下的尼堪男子,給我世世代代爲奴,連子孫亦是奴才。”
唐玮一口氣說完,台下突然安靜了,唐玮知道是暴風雨前的安甯,幹淨躲到關珮珮身後,以防有暗器。
關珮珮很快抓出一把剪刀自殺了,台下依然安靜,似乎還沒從悲哀反應過來,唐玮緊張得全身冒汗,還好徐平傑扮演的楊剛及時出現,他大哭着撲到關小妹身邊,還在摸關小妹頭發,一邊對唐玮罵道:“戲鞑子、戲。。。狗鞑子”
唐玮雙眼圓瞪,拍戲的時候根本沒有摸頭發這一節,他哪還記得起台詞,大喝一聲,“徐平傑狗受死!!!”
大刀呼一聲揮過去,啪一聲砸在徐平傑頭上,木刃都斷了,徐平傑呆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唐玮得意一笑,台下突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怒吼,“殺鞑子!!”
無數人同時翻上台來,唐玮連忙扔下木刀,往後台逃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