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民有自己坐的也是普通馬,性情比較溫和,腳力普通,保镖帶了兩個,都是新安排過來的,傻和尚因爲體重太重,騎馬經常跟不上劉民有的速度,隻有在文登時才随行。
離東門數裏遠時,便有伏路軍過來清查,劉民有現在有個自己的腰牌,遞過去後那些士兵知道是鼎鼎大名的劉先生,趕緊派人一路護送往城門而去。
東門城門大開,連綿不絕的牛馬車從城中出來,進入卧龍崗山腳的營地,劉民有極目四顧,南邊的密神山上還有一座營地。
登州城周圍原來有很多房屋,主要集中在東南和正南,現在東面的大多隻剩下斷壁殘垣,一些剛剛返回的百姓在四處翻找自家的物品。
他到達東門時,城外設了粥棚,黑壓壓的難民正在等待施粥,城門口有一隊文登營士兵正唱着歌出城,帶隊的是第三總千總範守業,他是最早一批纖夫,和劉民有十分熟悉,他成親時也是劉民有主婚。
範守業看清是劉民有之後,趕緊下馬過來敬禮,然後笑道:“劉先生,往年爲了給軍隊發銀子,看你愁銀子吧頭發都揪掉了,這次軍隊給您都賺回來了。”
劉民有道:“都賺回來了?到底繳獲了多少?”
範守業輕輕拉着他走到一旁,低聲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少不了,城中叛軍亂民抓了三四千,他們身上搜出來都有二十多萬兩,眼下情報局正在搞清查,發現很多叛軍把财物藏在城中隐秘處,現在正在拷問,讓他們互相揭發。”
劉民有驚訝道:“二十萬這麽多?”
“還不止,府庫、州庫、縣庫都搬光了,叛軍不知道爲啥沒帶走,都放在庫房外邊擺着,陳大人讓輔兵去搬來放到了甕城中,加起來也有二十多萬兩,正經的庫銀,還有些是金花銀,城中那些大戶好多都滅門了,據說有些家中地窖裏面銀子十多萬兩,不過俺沒看見,聽說是軍法官監督輔兵裝箱,晚上運出城的。”
“這,這樣好不好,都是别人家中的财物,就這樣搬了不太合适。”
“劉先生,有啥不好咧,現在都是無主之物,咱們不搬,還不是呂直和水營的人搬了,陳大人現在在州衙,劉先生您順着大道過去便是,城中有些地方仍在清剿殘匪,先生不要走小路。”
劉民有輕輕歎氣,範守業帶領的人馬此時已經走遠,他趕緊跟劉民有告别,騎馬追過去了。劉民有帶着兩個保镖一同走進甕城,牆頭飄揚着文登營的各色軍旗,讓他又感覺一陣自豪。
穿過門洞之後春生門大街的破敗狀讓他目瞪口呆,亂軍在城中也不過兩三日,卻将登州數百年才經營出的繁華破壞得一幹二淨。
一群群俘虜在分遣隊士兵看管下清理廢墟,一些百姓則在自家屋前搜尋一些還能用的家什,有些文登營的輔兵幫他們在廢墟上搭建簡易的窩棚,還不斷從大宅搬出家具到各家中,大街上也開有兩處粥棚,一處在甕城入口,一處就在縣署外。
劉民有心中湧起一陣陣的難受,下馬一路步行細看,街中屍體都已經被清理,地面上一灘灘的的血迹變得發黑,旁邊還有一些淩亂的血腳印。
經過縣署時,旁邊一個大宅中傳出哭喊聲,正好有一群身穿明軍衣服的人從大門出來,周圍的百姓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躲得遠遠的。
這群人手中擡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一個女人哭天搶地的追在後面,口中叫着“那不是亂兵的,是俺家中的,你們都拿走了,咱老爺多少年才存下的。。。”
那群明軍都穿着鴛鴦戰襖,有新有舊,部分甚至就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就是所有人都捆了一條紅布條在左臂。
領頭的一個一腳将那女人踢翻,舉起刀子威吓道:“再他**叫喚,老子一刀劈了你。”
另外一個穿百姓衣服的麻子也罵道:“屋裏明明就有三個亂兵,被咱們抓出來殺掉的,這些東西不是他們從外面搶來的才怪,要不是陳大人不準殺人,老子早前就把你頭下了,把你女兒賣到暗門子,看你他娘還叫,滾一邊去。”
那女人頗爲潑辣,一滾身爬起來死死抱着那領頭的腿,臉就貼在那人褲子上,大聲哭道:“反正老爺都被亂兵殺了,你們把銀錢搶了,咱家沒法活了,你砍了老娘算了。”
那領頭的呸一聲朝剛才那麻子吐過去,“你**誰讓你說不準殺人的。”他把刀子對準那女人罵道,“還不放手老子砍人了,别把鼻涕弄到老子新褲子上,你母親的。。。”他罵完見那女人不放手,倒轉刀柄一下砸在那女人面門上,砸得鼻血橫飛。
這一見了血,其他人圍過來拳打腳踢。那女人很快被打得奄奄一息,一時爬不起來,劉民有連忙趕過去,他竟然看到張東穿着明軍衣服混在人群中。那領頭的明軍打完後,對着張東點頭哈腰的正說着什麽。
麻子卻兀自不停手,對着地上的女人一邊打一邊罵,“你老爺不是欺負咱遼民,把老子當牛馬使喚,你他**正眼不看老子,還叫人打斷老子兄弟的腿,你也有今天,老子也打斷你腿。”他罵完不解氣,猛地抓起擡東西的扁擔,高高舉起就要砸那女人的腿。
“住手!!!”
麻子吓了一跳,轉頭看是個文士打扮的人,他現在根本不怕這些文人,指着就罵道:“亂叫啥,老子等會連你一塊打。”
張東一看是劉民有,趕緊往人堆裏面躲,劉民有上去一把将那麻子推得一個跟鬥,其他人齊聲叫罵,抽出刀劍對着劉民有,劉民有的兩個保镖馬上攔到前面,劉民有看也不看他們,對着人群罵道:“張東你滾出來。”
張東見躲不過,連忙站出來道:“原來是劉先生,小人方才未看清楚,正有事要與劉先生彙報。”
一衆招降的亂兵看張東如此做派,連忙收起刀劍,那麻子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張東不敢拉劉民有,過來低聲賠笑道:“屬下正帶着義民清掃亂兵,未想驚了先生大駕,請先生見諒。”
劉民有沒好氣的盯着一衆人,張東他見過好幾次,都是來商議民政如何配合反諜的事情,腦子比較靈活,言談中也能看出十分冷酷,确實是一副特務模樣,劉民有對他印象不算太好。
他對張東冷冷問道:“這些就是義民?”
張東略微有些尴尬,“這,就是,他們都是陣前起義的義兵義民,尚不及整訓,痞氣重了些,陳大人也是擔心他們擾民,特命我等監督。”
劉民有看看地上剛剛支起身子的女人,“爲何要拿這家的東西?”
“這家中發現一群亂兵,這些财物都是他們隐匿于此處,隻能先取回,待苦主認領。”
地上的女人一聽,大聲哭起來道:“青天大老爺啊,這些哪是亂兵藏匿的,在在都是我家老爺辛苦掙回來的,那紅箱子裏面的綠珠金钗上還有奴家的名字,奴家叫做淑彥,奴家就是苦主啊。”
劉民有翻開紅箱子,裏面果然有個珠钗刻着那女人名字,瞪着張東問道:“情報局改作打劫的了,我倒要問問周世發,立刻把東西還與這女人。”
張東低頭聽完收起笑容淡淡回道:“劉先生,陳大人和周局長親**代,凡發現亂兵處,皆要将财物沒收,待甄别清楚了發還苦主,這女人亦可能是在屋中得見此钗刻的字,而謊稱自己是苦主,這些都要待軍法官一一鑒别。”
劉民有冷冷道:“此女居于此屋,若非她的财物,她怎敢如此拼命阻攔,箱中尚有其他物件,若是她能一一說出,難不成也是裝的。”
“屬下也沒有權力把此物交還這女子,因爲周局長安排的是投順的一位千總主理此事,小人不過是監督罷了。先生還是不要爲難屬下,況且,情報局隻聽從陳大人一人的命令。”
張東低眉順眼的說完,劉民有一把抽出保镖身上一把倭刀,周圍的亂兵齊齊退開幾步,他們不知這人底細,卻明白自己肯定惹不起,隻有張東神色不動的站在原地從容的說道:“小人在登州九死一生,命是賺回來的,劉先生若是想要,屬下雙手奉上,但周大人嚴令絕不可違抗。”
劉民有不去理他,蹲在地上對那女子道:“你說你有什麽東西,能說得明白質地形制的,便還給你,沒人敢攔着。”
那女人立馬來了精神,張口便說起來,“四寸長貓兒眼鑲金钗,刻有鳳凰祥雲,是我家四娘的,密蠟雷釦兩支,金鴉手镯兩支。。。”
她說一樣,劉民有核實後便還回一樣,張東靜靜看着,眼中慢慢泛起陰冷之色。
。。。。。。
半個時辰後劉民有才來到登州州衙,他一路上發現了多起公然搶劫的人馬,而且除了密分橋頭有一個局屬的軍法官随隊警戒之外,整個春生門大街居然沒有一個軍法官和鎮撫軍士,反倒是情報局和輔兵押送的牛馬車不斷出城,都說是運送無主之物,等待苦主認領。
唯一讓他安心些的便是隻有大宅有這種情況,普通百姓無人騷擾,戰兵維持着秩序,輔兵幫助他們修建臨時住房,看得出來百姓對文登營十分感激。
劉民有對陳新将清理亂兵交給情報局十分不滿,他氣沖沖的走進州衙門外的照壁,把腰牌給哨兵看了之後進到大堂,迎面撞到了海狗子。
海狗子一臉驚喜喊道:“劉大哥,你咋這快就來了。”
劉民有劈頭問道:“陳新呢?”
“陳,陳大人在開會,是軍議。”
劉民有壓下火氣,軍隊有軍法,這類軍議沒有邀請他,他是不能去旁聽的,隻好憋住氣找了一處參随房進去坐了,海狗子傻笑着進來陪着他說話。
劉民有随口問道:“今天開啥會,是不是李九成還沒有抓住?”
“可不,他們前幾日晚上逃走的,哨馬發現後通知了城外的副指揮劉破軍,他在城外不準各營出動,說是天黑容易中埋伏,接過李九成和孔有德就跑了。”
“哦,這樣跑掉的,那今天開會是說追擊的事情?”
“不是,他們跑了之後,陳大人就留在登州善後,然劉破軍帶兵去追,耿仲明在黃縣攔住了咱們的追兵,劉破軍又說地形艱險,怕死傷太多,不準王長福和朱國斌強攻,結果叛軍攻破黃縣,往萊州逃了,劉破軍又說怕中埋伏,被拉開好幾天路程,朱國斌就氣不過,和王長福兩個人聯名上了急報給陳大人,要求更改指揮官,并處那劉破軍贻誤軍機的罪過。”
劉民有長長呼一口氣,劉破軍一直兢兢業業,做事情很踏實,平時就有些決斷不足,估計也不是故意,當下對海狗子說道:“劉破軍一向沒有獨當一面,黃山那邊都是山路,穩妥些也是對的,這次死的人夠多了,聽說戰兵和預備營傷亡也有四百人了。”
“可不,情報局和特勤隊還損失好幾十,都是在鎮海門死的,他們可厲害,戰兵還沒到的時候,那麽點人擋住上千的亂兵。”
“情報局?他們一早就在登州?”
海狗子張張嘴,趕緊改口道:“他們碰巧在那裏的,嗯,那啥,好像抓什麽人。”
劉民有疑惑的看看海狗子,海狗子馬上換上傻笑,劉民有白他一眼,忽然想起了王徵,對海狗子問道:“孫大人和王徵他們如何了?”
“孫大人被李九成帶走了,他們把王徵放了,就關在州衙裏,等着朝廷發落呢。”
“帶我去見見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