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親兵拿錯了号,将起行的孛羅記錯爲了喇叭,坐着的時候并沒有喇叭的号令,所以士兵都茫然不知所措,周少兒卻背得很清楚,所以他坐着沒動。象這個吹錯号的号手,戰時的話,盧傳宗已經可以砍他腦袋。
陳新爲了多培養旗鼓号手,每個局都有三個雜兵,每局單獨執行戰鬥時,就由他們充當鼓号手,這樣讓士兵有更多機會練習。不過明軍的鼓号非常複雜,有很多人還背不下來,這些新兵除了隊列外,又多了一個挨打的理由。
盧傳宗将那親兵一頓好打之後,又重新下令,那親兵滿頭大汗,一臉緊張的從背後拖出孛羅,放在嘴邊吹了一聲,低沉悠揚的孛羅聲響起,這一次大夥都知道了,整個局的士兵齊齊站起,傳出一陣兵器與水壺藥壺碰撞的聲音,周少兒在肩膀墊好厚布,用刀棍把籮筐挑在肩上。
随即鼓點響起,三響之後全體往前行進,這次敲的是慢速的行軍鼓,每鼓二十步,周少兒還是更喜歡一鼓一步的緊鼓,走起來更有節奏。
威海附近的農夫大多都看到過這幫喜歡走路的士兵,這些士兵似乎不會騷擾百姓,他們都走到路邊,看熱鬧般打量這支整齊的軍隊,幾個小孩跟在隊伍最後嬉鬧着,他們的目光讓周少兒一種自豪油然而生,他身上薄薄的紅色作訓服非常漂亮,短款的對襟樣式,腰上系好明軍的鞓帶(注1),加上大翻領和白色紐子,所有人都非常精神。
周少兒所在的第一殺手隊,平日就作爲藍隊陪着那些新兵對抗訓練,五月小隊訓練結束後,戰兵隊就連續出擊,打擊威海衛周圍的土匪,已經有六七個土匪山寨被打破,按今日黃元所作的作戰簡報,他們的目标是愛山的一股土匪,這股土匪人數隻有百來人。
一路走到下午時,前面兩個哨騎回來,跟盧傳宗嘀咕一陣之後,步鼓一變,改爲每鼓一步的緊鼓,全局的士兵都按照鼓聲,速度開始加快,隊伍很快進入山地,山道上綠樹成蔭,衆人頓時感覺涼爽起來。進入山地之後,一個殺手隊便脫離大隊,在前方開路,周少兒的第一殺手隊被安排在最後行軍,作爲中伏的接應。
一路卻沒有發現土匪,半個時辰後前方出現一個隘口,隘口上面壘了一道石牆,有十多個土匪在上面。他們一見官軍,立即大呼小叫起來,從上面扔下一些石塊,盧傳宗一聲号令,三個火器隊在隘口下一處稍平的地方列隊,三個火器隊有兩隊鳥铳,一隊斑鸠腳铳,第一次是三隊齊射,一陣爆響之後,山道上滿是煙霧。
石牆上被打得啪啪做聲,那些土匪都躲在牆後,倒是沒有被打中,但叫聲更加驚慌,第一輪齊射之後,三隊便輪番裝填,每次有土匪冒頭,就有一隊射擊。…。
乘着土匪慌亂,第三殺手隊分作二伍,當先一伍在長牌兵的掩護下往隘口沖去,剩下一伍緊緊跟在身後,最前面的長牌手原來也是個山民,他一身鐵鱗甲,看也不看身後有沒有跟上,腳下毫不停留的飛快沖上,隻有一個土匪探頭看見,扔下一塊石頭,被那強壯的長牌手用蒙着牛皮的長牌擋開,跟着他就沖上了隘口。
長牌手一沖入隘口,就往左轉過,讓出通道,右手腰刀高高揚起,消失在石牆後,周少兒剛剛才到隘口下,他在下面看着長牌手身後的四個同伍隊友稍稍落後了兩步,口中不由焦急的低聲道:“快點、快點。”,周少兒的記心很好,這長牌手是新增加的兵種,把原來兩個圓牌中的一個替換了,每隊一人,比圓牌更大,能遮住全身,長牌上蒙了幾層生牛皮,十分堅固。長牌手進攻作戰時隻管往前,掩護全靠其他人,要是他死了,全伍又沒有其他大的功績,四個人都要給他賠命,隻要長牌手一死,其他人的命就是由軍法官決定了。
所以長牌手都是選些膽子大,體力強的人,這種人一定會把全伍都拖累得不要命的沖。
好在後面四人也清楚這點,拼了命跟上去,石牆後面傳來一陣厮殺慘叫聲音,接着第二伍也沖了上去,片刻後隊長從石牆後出來,搖起旗槍。
周少兒松一口氣,其他幾隊人陸續登上隘口,周少兒通過時稍稍看了一眼,地上死了七八個土匪,第三隊隻有一個刀棍手受傷,火兵把他們拖到一邊,正用解首刀在割人頭,有兩個人頭已經被割下,血流一地,一些新兵看了後邊走邊吐。
一路吐着,他們趕到一個小山寨前,山寨規模不大,也是石牆,大門是用樹幹捆在一起做的。一些土匪在石牆上慌亂的走動,裏面聽動靜已經亂成一團。
盧傳宗命令火器隊繼續齊射,剛才的第三殺手隊去砍伐樹木,他們不一會就做好一根撞木,這次的進攻隊換成了第二殺手隊,第一殺手隊配合。
第二隊抱着撞木來到大門前,大喊着往前沖去,還有十多步時,牆上冒起一群土匪,舉着石頭準備砸來,隊長一聲喊,第二隊馬上停下,身後鳥铳一陣爆響,幾個土匪被打中,其他人趕緊躲下。二隊又退回原地,再次喊一聲沖過去,又如同上次一樣,土匪石頭還沒砸過來就被打死幾人。
第三次沖擊的時候再沒有土匪敢冒頭,二隊也不再停下,轟一聲撞上大門,木頭大門吱呀亂響,卻沒被撞開,二隊的隊長從大門的樹幹縫隙中一看,裏面有十多個土匪抵着門。
那隊長把旗槍從縫隙中插進去一陣亂捅,殺中一兩人,裏面跟着也伸出兩根木頭杆的長槍刺來,二隊隻得稍稍退開,兩側牆上幾個土匪冒出來,飛快的扔下幾塊石頭,兩個士兵被砸傷,二隊隻好又退回去。
盧傳宗咒罵兩句,叫過殺手旗隊長,讓他帶本隊和另外一隊鳥铳手從另外一個方向翻牆進去。
旗隊長接令後來到第一殺手隊命令道:“一隊開始披甲!”
周少兒是火兵,沒有甲衣,他隻好看着其他人從背上取下棉甲,第一隊士兵所用的棉甲是從登州要來的明軍裝備,是一種短罩甲,沒有那種長圍腰般的腿裙,同樣是對襟樣式,隻有甲泡沒有甲葉,比那種鑲鐵棉甲輕便,但防護力就差很多。…。
第一殺手隊士兵都開始穿戴起來,将甲衣套上,又用束甲捆在胸口,鞓帶則捆在腰上,旗隊長等他們穿戴好後,便帶着兩隊人往左側繞過去。
周少兒跟在隊尾,兩隊人在樹林中安靜的穿行,繞到西側的寨牆下時,幾個土匪正在從牆上翻出,那旗隊長并沒讓火槍射擊,等他們離開,火槍兵在牆下搭好兩個人梯,周少兒看到黃元最先踩着人上去,在上面冒頭稍稍觀察一下,就跳入了寨子内,跟着兩個刀盾手和镗钯也進入。周少兒最後進去的時候,第一隊已經結成兩個小三才陣。
周少兒一落地,便把刀棍橫在手上,摸着棍身上的凸起,擺正方向,站在隊列左伍的後面。裏面一些零散的土匪和家屬看到有人進來,大叫着往另外地方跑去。
等到火器隊也翻牆進來,旗隊長一聲令下,往寨門殺過去,轉過幾個草棚,周少兒在縫隙中看到,三四十個土匪都集中在大門那裏。
鳥铳兵沖到前面,對着大門口堆着的二十多個土匪一排槍過去,打死幾人,外面跟着也響起一陣呐喊,土匪前後受敵,鬥志一瞬間喪失殆盡,一哄而散,紛紛往兩邊逃走。
周少兒跟在左伍後面,跟大夥一起打開大門後,往寨子内殺去。破開大門後基本沒有了抵抗,身強力壯的土匪不是被打死就是翻牆跑了,就剩下些老弱和女子。
周少兒一如前兩次剿匪,沒有殺到一個人,清掃完寨子後,他就被安排砍頭,正好盧傳宗就在身邊,殺手旗隊長過來報告第二隊傷了三人,便聽見盧傳宗抱怨了一句,“有炮就好了,就船上那炮,一炮過來這木頭門影都沒了。”
黃元在旁邊聽到了,過來插話道:“那炮我也看過,太重了些,哪裏能搬得上山,就是拖到山下也不知得用多少馬,馬那麽貴,朱國斌纏着劉先生那麽久,也才買了二十多匹。”
盧傳宗嗯了一聲,朱國斌二十個騎兵,劉民有隻給他算了二十匹,每匹從文登買來二十多兩銀子,每天除了吃草還要吃幾斤飼料,後來發現有幾匹走不遠,朱國斌找了劉民有好多次,才又多買來幾匹,每天又是喂食又是洗澡,看朱國斌那樣子,不是當個畜生,簡直當個祖宗供着。每次出兵都要派幾個騎兵當哨騎,從來也不進山,除了跑得快點,盧驢子沒覺得他們有多大用處。
他不願多說騎兵,隻是抱怨道:“等陳大人回來,我得跟他說說,要是打土匪,還得有個什麽小炮來轟大門。”
說完他看看天,擔憂的道:“這都六月了,不知陳大人這次順利不,怎地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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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明軍的鞓帶,與現代軍隊的皮帶幾乎一樣,有插孔式,也有軍官的卡簧式。求推薦,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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