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等到宋聞賢帶了第二批貨,船上還有唐作相帶來的二十多名天津的軍匠民匠,有了唐作相這個榜樣,願意來的人更多了。
等齊了貨物,陳新并不急着出海,直到孫國桢派人連續催促,才定下四月中旬出發。走之前親自給新兵發了月饷,再次樹立了權威,又跟新兵中突出的士兵談話,任命了一批伍長。
民政的事情陳新并不安排,工坊的事卻還是要操心,唐作相剛到一天,就被陳新招到了工坊的公事房中。
陳新、劉民有、唐作相和原來的火器隊長石平利,四人圍在一個方桌旁,頭都快要湊在一起,看着桌上一本書中的圖形。
唐作相不識字,陳新把圖上的文字讀給他聽了,唐作相對着圖看了半天才說道:“大人,這合機铳比鳥铳多一個陰機,扣動闆鈎之後,陰陽兩機齊動,這圖上說陽發火,陰啓門。便是陽機控制龍頭(明代蛇杆稱謂),陰機打開火門,如此打放時便可省去開火門一步。”
石平利也在看,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火器旗隊的旗總,聽了插言道:“北方風大,我們訓練時也常被吹散門藥,這支火铳火門開着的時間更短,引藥不易被風吹雨淋。”
陳新聽了點頭同意,他專程叫來火器隊的隊長,就是要讓他們從使用角度考慮,鳥铳的引藥與顆粒火藥不同,現在是粉末狀的,所以就不能和發射藥一起放到竹筒中,用單獨的引藥壺裝着,因爲質量很輕,風大的時候就容易被吹跑,他問唐作相道:“如果要做合機铳,現在用的部件形制改動多不多?有何難處。”
“槍床要改,鐵條折回要改,還要增加一個陰機,其他也無甚修改。這難處,一時倒沒想好。”
劉民有看他說不出,自己畢竟是工坊領導,要把難處先提出來,免得陳新到時責怪唐作相,“難處應當是聯動的陰陽機和連接件的形制,要在開火門蓋的瞬間讓龍頭掉落,火門蓋開早了,引藥一樣可能被風吹散,晚了又要擋着火繩,這個全由形制和固定位置所決定,需要反複試制,制作時誤差也要控制好,唐先生你最好先用木片調試形制,便于修剪。樣品做出後我要先看,還有成本也要算出來。”
陳新補充道:“還有看看是否适合大量生産。”
唐作相連忙應了,他不會寫字,劉民有便幫着寫在一本記錄的冊子上。
這合機铳其實就是多一個陰機,扣動闆鈎之後,陰陽兩機聯動,少一個開火門的工序,不過戰場上能省一步就減少一步失誤的可能,能節約一秒鍾就可能多救幾條命。陳新想到這裏對唐作相道:“那以後都按這神器譜合機铳制作引火機構,另外這個槍管是不是與我們原來的鳥铳一樣?”
“回大人,大緻是一樣,這圖上铳管長三尺三寸(1米),與我們原先的也相差不多。隻是槍床稍長一些。”
石平利現在也認識些字,對陳新道:“大人,這合機铳帶槍床是五尺長,小人建議我們的新鳥铳也稍長,将火門離臉遠一些,以免士卒打放時怕煙火熏眼。還有這個魯密铳床尾的鋼刃可以做斬馬刀,似乎也可以要。”…。
眼前爆開的煙火的确對士兵有心理影響,很多人開槍的時候都是閉着眼睛打,陳新轉頭問唐作相道:“唐先生,能稍稍加長否?”
唐作相拿着圖看了一下道:“可以稍稍加長,把火門前移一點,但床尾的鋼刃未必要,我們的槍托是大人設計的,打放時抵肩,這鋼刃豈不是傷到自己。”
陳新聽了放棄了這個打算,畢竟他也從未看到過這樣的應用。
五尺的合機铳,趙士幀的書上寫的重量是七斤半,明代一斤是596克,就是四公斤半,大概musket的一半不到,空徑與魯密铳同樣大小,魯密铳用藥四錢,彈三錢,隻有musket的四分之一,魯密铳全長六尺到七尺,铳管比合機铳長很多,按合機铳的铳管打一樣的彈藥,肯定不如魯密铳殺傷強,陳新的打算是至少使用八九錢重的鉛彈,砸過去放心些,同時身管不必太長,裝填速度會快一些,如果用閩鐵做槍管,應當能達到這個彈藥要求。
桌上的《神器譜》裏面,合機铳的前面一副圖就是魯密铳,據唐作相所說,魯密铳兩層槍管,需要龐大的專用工具,有兩三人高,這東西陳新根本沒有,也不打算制造,魯密铳是從中東傳過來的,應該同樣傳到了歐洲,既然使用火槍最多的歐洲都沒采用這種類型,多半有性能或成本、工期等方面的缺陷,陳新不打算冒險。
他需要的是能大量快速生産的廉價殺人工具,他現在所制的鳥铳成本不過二兩多銀子,價格也不貴,但受限于鑽槍管的速度,依唐作相所說,鑽铳管所用堕子鋼并不出色,損耗也很大,一次鑽久了铳管還可能過熱變形,必須等它冷卻下來再鑽,搞得鑽一根铳管将近一個月,所以陳新不想再增加其他的工具限制。
唐作相看陳新久久不說話,小心的問道:“大人,你定下什麽形制,小人就按什麽形制制作。”
陳新看他一眼,“我不定具體的,眼下還是繼續造原來的鳥铳,上次試制的新火槍還是重了些,你重新試做,槍機就按合機铳的做,多試幾款,槍管三尺到四尺,每加一寸做一個樣槍,空徑從五寸到七寸,你安排一個專人試做,做好了給石平利測試,槍重不能超過十斤,帶床長度不超過五尺,至少百步要能殺傷無甲目标,七十步破甲,測試後再從中選出幾款合适的,選好的每款都做幾支給火器隊打土匪試用。若是新槍能試制合格,參加的人都有獎金。總額先定在一百兩,到時由劉先生考核分配,工匠等級和月饷也可以按功勞提升。”
唐作相眼睛一亮,若是這槍做出來,他就能盡快修大房子,一家人就不用擠在那個小屋子裏。
唐作相看陳大人最近比較重視火器,另外想起一事,準備搶些人過來,對陳新說道:“大人,那些女子都被王胡子弄去穿甲片了,要不然分些過來,幫着包一下彈藥。”他所說的包彈藥是新的油紙定裝彈,也不是什麽高新科技,不過是把原來的竹筒改了一下。
“這麽點鳥铳兵,讓他們自己動手包!還有,你帶來的那個火藥匠,讓他帶些人,把配方調好,所有新槍測試,必須用咱們自己的火藥,讓張二會幫着記配方。”
唐作相偷雞不成蝕把米,人沒要到,還多了新的事情,隻得接受了,也不再說廢話。…。
等唐作相和石平利離去後,劉民有瞄瞄陳新道:“你那争霸的宏圖大業真的要做?幾百把火槍還要考慮大規模生産。”
陳新嘿嘿笑道:“自保而已。以後把農戶也武裝起來,看看這威海衛還有誰敢來打人。”
劉民有坐下看着屋頂歎道:“現在這樣其實滿好麽,這個地方也太平,咱們每年去一趟日本,賺的銀子足夠用了,等你和趙家小姐成親,我以後也娶個老婆,這墩堡越來越好,多安生的日子,鞑子一來咱就去海外,美國去不了,澳大利亞總是可能的。”
“澳大利亞,雅思好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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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陳新便出海往五島而去。兩艘貨船裝載着八萬多兩銀子的貨物,兩艘船上共八十多個水手,一艘由王足貴帶領,一艘由疤子帶領,陳新上了疤子的船,随身帶了六個親兵,帶好了旗鼓在船上練習陸戰指揮。
因爲這個時代的船上條件所限,這支小小的水師毫無軍容可言,還是和原來一樣的赤膊加散漫,陳新也基本不做限制,隻要不是打架玩火,也不太管。
這次沒有上次的順利,航行了二十天才到達五島外海,陳新對現在兩條船戰力不樂觀,沒有再去長崎航線打劫,而是繞過濟州島北方前往私港,一路上疤子和王勇這些老海賊發揮了重要作用,領航操帆觀星,都是他們一手操作教授。
五月初他們到達了李家私港,再次見到了李國助。這位帥哥依然風度翩翩,他身邊的尾巴,那位酷酷的新佑衛門卻沒看到蹤影。
陳新踏上碼頭,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象,還是與去年差不多,私港的小鎮規模又大了一些。
李國助迎上來跟陳新和宋聞賢等人拱手見禮,看看宋聞賢等人都跟在陳新之後,知道陳新已經成了新的船老大,再看看那兩艘船上的水手,對陳新笑道:“陳兄弟一年不見,神采依舊,手下也更見精悍,可喜可賀。”
陳新拱手回禮,答道:“李兄同樣如此,這港中越見興旺,也是可喜可賀。”
兩人哈哈一笑,後面的宋聞賢和疤子等人也上來見了李國助,陳新雖然很想知道許心素的情況,但衆人之前也不好開口,跟着李國助到了原來那處宅院,待吃過飯席後,李國助帶了陳新和宋聞賢兩人到了後進,分主客坐了。
一名侍女清了手,上來煮茶,李國助也不讓她太過繁瑣,很快就揮退侍女,宋聞賢伸手拿了紫砂的茶杯,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口,舒服的閉上眼,歎道:“若不是來到李公子的地方,如何能喝到如此好的大紅袍。”
李國助道:“宋先生擡愛,這隻是女兒大紅袍,宋先生若是喜歡,到時帶些回去。”。
宋聞賢放下茶杯道了謝,又對李國助說道:“北方不比江南,宋某一介僚屬,平日間确實喝不到如此好茶,就算陳兄弟現今是千戶官身,平日也少有喝到。”
李國助眉頭一揚,正對陳新恭賀道:“原來陳兄已然是千戶,不知是在哪處衛所?”
陳新謙遜幾句,說了威海衛,李國助卻也知道這裏,山東沿海最東頭的文登三衛,他問陳新:“陳兄可有私港?”…。
陳新點頭道:“有一處港口,叫做麻子港,岸上也如李公子此處,有一個在下管着的墩堡。”
宋聞賢在旁邊吹風道:“陳千戶眼下已經有數百兵,農戶也是數百。李兄的船若是要走北邊,可到那處停靠,保管穩妥。”
陳新和宋聞賢配合着把實力展示了一下,李國助現在對陳新有些刮目相看,一年時間從一個賬房變爲千戶,又有兩船人,身邊幾個親兵行止之間頗有威勢,與一般水手的散漫完全不同,如果真的還有幾百兵,以後也是可以借助的力量。
李國助決定把陳新作爲重要的助力,好好拉攏一番,說幾句閑話,就轉入正題,對兩人道:“陳兄弟,宋先生,貨物還是慣例,我都吃下,陳兄日後若是船多,我每年可買下三船的貨,多了就銷不出去。”
陳新聽了道過謝,隻要每年有三船,至少十萬兩銀子利潤,加上回程的利潤,自己一年收入很可觀,而且還不用交稅,隻需要打點一下登萊的上官,大明沿海的大官大多都有參股海貿,每年海貿上千萬白銀的利潤,朝廷卻基本得不到利益。
李國助接着問道:“那這次二位是帶銀子走,還是買些貨品?”
“李公子,我們想買些銅。”
李國助倒也不驚奇,他想想後回道:“這銅料卻是不多,幕府近年限制金銅外流,我最多可給你兩萬斤,長崎附近也隻有我能給出這麽多。”
陳新和宋聞賢同時失望道:“這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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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合機铳圖形見作品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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