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福就從身邊的人叫起:“範守業先說。”
“俺其他都不說,就一條,俺最怕的是别人亂叫,特别是些受傷的,開始的時候吓得俺手有點那啥。”王長福一邊聽,一邊記下來,會的字不多,歪歪扭扭寫了兩個字:怕叫。
“黃元!”
“咱說兩個,第一個,咱們要是都有件代大人那樣的甲衣,受傷的就要少好多。這棉甲也不錯,不過扛不住重兵。第二個,咱們打仗是第一排的,發獎金的時候應該比第二排的兩隊多才是。”
王長福又記下,前面寫了個“甲”字,後面畫了一個元寶。
後面的人也陸續發言,王長福都一一記下,他寫字并不熟練,手腕累得發酸,比打仗還難受。
“周少兒!”
全隊人臉上都露出不滿的神情,這個火兵周少兒這次表現很差,打仗不在前排是條例要求的,就不說他了,可他的本職工作也沒做好,具體說是腦袋砍得太少,他們小隊直接殺死在陣前的就有十多個,追擊中就更多,這位周少兒倒好,總共才砍了四個腦袋,其他幾個隊的火兵都砍了十多個腦袋。
雖然陳新并不以腦袋數量評各隊表現的優劣,但還是有個交首級的手續,因爲往上面報功的時候需要首級,各隊互相間也有個比試的心态,首級數也是一個大家比試的重要指标。
長刀手鍾老四打岔道:“隊長,我還說漏一句,這火兵也不上前排,平日跟咱們拿一樣的月饷,這次作戰獎金要是還一樣,咱心裏不服。”
周少兒滿臉通紅,呐呐的站起來,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當時砍首級的時候看着滿地屍體和鮮血,兩手發軟,砍半天砍不下來一個,後來衛所軍也跑過來亂搶首級,所以他沒割到幾個。
鍾老四說的東西太複雜,王長福記不下來,他看看前面記的,突然開口罵道:“日你娘的,讓你們說作戰意見,你們他媽的都放些啥屁,不是銀子就是衣服。都給老子重新說,隻說作戰的,還要提出改進意見。”
他一擡頭看到周少兒已經站起來了,正尴尬的站着,他雖然也有點不滿周少兒,但畢竟是主官,不能如一般士兵一樣任意表露情緒,他緩和一下表情,輕輕對周少兒道:“周少兒你已經站起來了,就先說。”
周少兒臉色更紅,小心的看一眼大夥,呐呐的沒說出來,鍾老四在邊上嘿嘿的冷笑兩聲。
王長福狠狠看鍾老四兩眼,對周少兒道:“你要是沒有意見就不用說了,到時候我給你編一個就是,就當你說過了。”
“不,我,我有意見。”
“哦,那你說。”
“咱鴛鴦陣有五種兵器,加咱的扁擔就是六種。。。”
鍾老四哈哈笑道:“你那扁擔還是兵器?!”
周圍也是一陣哄笑,不過不全是惡意的,王長福也帶點笑,對鍾老四道:“閉上你的狗嘴,再亂說就扣你的紀律分了。”
鍾老四這才憋着笑不再說話。
周少兒更加小聲的繼續道:“我是個火兵,火兵也該學學兵器,而且每個兵器都該學,要是誰受傷了,火兵就可以頂上去。”
說罷他突然象變了個人,兩眼堅定的看着王長福,“我可以自己練,不會的就請隊長教教我。”…。
王長福有點驚訝的打量了一下周少兒,似乎這個膽小的周少兒身上突然出現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神态,周圍的戰友也同樣有這個感覺。王長福認爲周少兒提的意見也很中肯,鴛鴦陣加隊長的旗槍總共确實是五種兵器,每種的技藝各不相同,這次有兩人受傷後,後面的陣型就不完整,如果火兵能補充,确實能在關鍵時增強戰力,不過他很懷疑周少兒能不能學會這麽多兵器。
周少兒看大家都望着自己,又有點退縮,不過馬上又挺起胸膛,口中說道:“我也拿的戰兵的銀子,今天看了陳大人給唐好梁送葬,我不怕打仗到前排,隻求大夥把我留下。”
鍾老四還是有些不屑,他從來就看不起這個膽小的火兵,還多次逼着周少兒幫他洗衣服襪子。王長福隻是叫他不要太過分,也沒有認真管過。鍾老四多次欺負周少兒,心中也不認爲這人能當真正的戰兵,招他的時候鍾老四就看到的,不是因爲他通過了朱國斌的初選,隻是因爲老實呆着沒動,陳大人直接選的。鍾老四雖然對陳新很服氣,但還是不認爲這周少兒選得對。
王長福盯着周少兒看了一會,點頭道:“那好,這意見我會在陳大人的總結會上提出,若是陳大人同意,你就可以跟隊訓練技藝,若是不同意,你就隻能自己練習。”
“多謝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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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在自己的公事房中拿着兩頁信紙慢慢看着,他的閱讀速度并不快,他對豎行的排列仍然略有些不适應。王勇恭敬的在下首坐着,他從登州送來宋聞賢的一封信,屋裏還站了周世發和海狗子。
宋聞賢在信中開頭首先抱怨了一番肖家花的事情,這位姑奶奶把他後院吵得每日不得安甯,他已經單獨給肖家花租了一間院子居住,然後就說起正事,陳新反閹黨的名聲終于在過年前傳到了登州,鍾道台和孫巡撫都叫了宋聞賢去問情況,宋聞賢自己決定正月二十五就啓程去京師,派王勇帶信來問問陳新有沒有其他事情要辦。
陳新看完後收好信,對王勇和藹的道:“王兄弟可是走陸路來的?”
“是,小人走得快,五天就到了。宋先生忙着要走,若無他事,我明日就回登州。”
“王兄弟辛苦,一會世發去領五兩銀子給王兄弟。”
王勇連忙起來道謝,他倒不缺錢,不過陳大人一向待人很客氣,連下人也是一樣,王勇心中也很受用。
“還得麻煩王兄弟多待一天,明日我寫好回信後,請王兄弟帶回。”
“是,小人聽陳大人安排。”
王勇說完就跟陳新打了個眼色,陳新稍一猶豫,讓兩名親兵退出去,笑道:“宋先生還有其他口信?”
王勇恭敬的道:“有些涉及各位大人的事,宋先生不便明文,孫大人近日頗爲惶急,多次催促東江鎮攻擊建奴,想多些軍功,又連連派人去京師活動,似乎情況不妙,據宋先生在登州聽到的消息,在京師的魏忠賢黨羽多半已經罷官下獄,京師之中各方勢力都盯上了地方實權官位,應當還有一番争奪,宋先生估計一時還定不了孫國桢的罪。”…。
陳新聽了連連點頭,閹黨原來在地方上占據要職,現在欽定逆案還沒開始,各方勢力都會進行争奪,還需要很多妥協和交易,原來的這些人也是要活動的,至少要争取一個全身而退。孫國桢是明确的閹黨,他這次是肯定要吐出血本的。
鍾道台的事情宋聞賢不會跟王勇說,所以帶口信也隻是說了關于孫國桢的狀況。這些京師的權力鬥争自己沒資格參與,最大程度也不過是能把鍾道台拉下水,隻是面帶微笑的聽着。
“孫國桢到京師活動急需銀子,他召見了宋先生幾次,暗示今年的海貿要早些開始着手進行。宋先生的意思還是問問陳大人。”
陳新沉吟一下便道:“我二月便回天津安排采買貨品,這次我打算派兩條船,我的本錢不足,鍾大人和孫大人若是兩條船都想參股,他們的本錢,還請宋先生帶到天津。另外宋先生自己的,我可以給一成,就看他願意投入多少。”
王勇聽了有點遲疑的道:“那孫國桢還能當多久的巡撫難說得很,又是急需銀子的時候,怕是難得能拿出來。”
陳新不動聲色道:“若是本金少了,就派一條船,不過我認爲孫國桢能湊出銀子來,你不用爲難,直接把我的話告訴宋先生便是。”
孫國桢官位不穩,臨走之前撈一筆而且利潤如此之高,一般人很難抗拒這個誘惑,就看他有沒有膽子賭一把,陳新就是想套這位大人的錢出來,如果他一旦把銀子投進來,最後還不還給他,就看他能在位置上撐多久了,眼下最可慮的是他以官位直接壓下來,逼着陳新幫他出本錢,不過陳新在京師的名氣現在發揮作用了,想來孫國桢也要考慮一下這個風口浪尖還逼迫倒閹黨英雄的話,他的閹黨帽子還能不能取掉。
陳新想到這裏心裏暗自得意,誰說京師之行沒有實利。
“王兄弟,還有一句話,請你務必帶到宋先生,如果要讓兩位大人多出些銀子,有位女子很重要,隻是要委屈下宋先生,多跟那女子說些規矩,更象個富家小姐才好。”
王勇表情有點迷惑,陳新估計宋聞賢并未告訴他肖家花的事情,宋聞賢走的時候就答應回去好好培訓肖家花,跟她說一些陳新的事情,并且給肖家花編造了一個張家灣小姐的背景,好讓登州兩位大人相信。
王勇跟不上陳新的跳躍思維,隻好把這話牢牢記住,回去背給宋聞賢聽。
王勇背下後,又道:“宋先生最後還說了一事,如果千戶大人要多養兵,倒是可以争一下文登營的兵額。”
“文登營?可是文登縣的戰兵?”陳新來此不久,還從未聽過這個營伍。
“好像也不是,我一時也說不清,宋先生回去聽其他同僚說及後,查了一下兵冊,往年備倭之時是有的,後來倭寇漸滅,文登營也慢慢衰敗,不過兵額還是在的。他說威海也有一百多捕倭軍的兵額就是文登營的,若是得了這個兵額,又可以多養些兵。陳大人可以先在衛中打聽一下。”
“文登營。”陳新摸着下巴,自言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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