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太胖爬不動山,十多個軍戶輪流擡着他,太陡的地方就扶着拖着,費勁力氣才把這位兩百斤的胖子拖到山上,他剛到就看見陳新正守在大門口。
陳新上來跪着奉上通天梁人頭,彙報道:“下官追至此處,擒殺通天梁,所有東西全都未動,隻是聽說有好些銀子被留守的匪徒搶奪了,剩下的都藏在大堂後面的銀庫中,下官還未點過。”
楊雲濃匆匆抓過通天梁人頭,随手丢給身後家丁,眼下有比這個人頭更重要的事情,他對陳新勉勵幾句後,急急忙忙到銀庫點了銀子,加上地上的大概一千兩,他臉露失望之色。陳新帶到銀庫之後就知趣的退了出去,楊雲濃随即就在銀庫悄悄拿了近百兩,揣進了自己和幾個家丁懷裏,若不是王元正等人跟着就趕到,恐怕還要多拿些。
楊雲濃他們也俘獲了一些老匪,知道銀庫中有幾千兩銀子,等後面的同知千戶們陸續到達後,有了将近三百人,楊雲濃連飯都顧不得吃,催着他們搜查寨子。這些人從匪寨中找到了幾百石糧食、五頭牛、三十多頭豬羊、茶葉和一些布匹緞匹,入夜後在空地中架起大鍋煮起肉來。
吃過飯後,楊雲濃等人不甘心,晚上命令軍戶繼續翻箱倒櫃,他自己就在空地邊找了個屋子休息,一衆軍官都在裏面坐着,軍戶端來酒壇,軍官們一邊烤火一邊吃酒肉。
今日一戰開始大敗,還在大夥也跑得快,威海衛死了五十多,傷七十多,相對于五百多人的出兵數,算是損失慘重。成山衛的人在後面,隻死了七八個。兩個衛所總共砍的首級初步估計有一百多。
想到收獲,楊雲濃現在臉色比剛到時好了許多,他被搶的貨物主要是茶葉,這東西不能當飯吃,土匪沒用掉多少,也未及脫手,找回了大部分損失,還有搜得的布匹,他自己有布店,也是可以套現的。王元正就臉色失落,寨子裏面倒是有五百多石糧食,但這是大夥打下來的,他想要把三百石全拿回去基本沒有可能,隻有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銀子了。
銀庫才一千兩銀子,大家對陳新還是有所懷疑,畢竟他是最先來的,他的兵又少了一半,雖然他說是去追土匪去了,但大家都不相信,不過今日都靠他的戰兵擊潰土匪,否則現在大家還不知道在哪裏挨餓受凍。他展示的實力也讓這些上官不敢出頭去當面置疑他。
楊雲濃雖然也懷疑,但他也不願出頭爲集體謀福利,前面已經收過陳新兩次銀子,一次見面禮和一次拜年禮,份量還算不錯,而且這人背景很強,實力也強,跟陳新說話更加客氣起來。
“今日多虧了陳千戶,陳千戶兵精将猛,巡撫大人果然有眼光。”
陳新連忙謙虛道:“都是指揮大人臨危不亂,力挽狂瀾,方有今日之捷。”他絕口不提開始被埋伏一事,楊雲濃今天表現最好的就是最後的夾擊,陳新便隻說此事。
楊雲濃果然受用,摸摸胡子得意的笑起來,周圍幾個軍官都馬屁如潮,直把指揮大人誇成了武穆再世。楊雲濃揮揮手,停止了衆人的吹捧,開始說最重要的銀錢分配。…。
銀子經過楊大人刮皮後,就隻剩下了九百,糧食有五百石,豬羊三十二頭,戰場上繳獲的隻有兩匹馬還能看,那些刀槍大多維護不善,而且打鬥之後已經不堪使用,大家都是看不上的。
茶葉都是楊雲濃的,大家自然也不敢提出要分。成山衛的張同知帶兵相助,不可太過薄待。
楊雲濃頗有點領導藝術,不會冒然成爲靶子,他打算先探探大家口風,于是笑眯眯的也不做決定,開口讓大夥說說怎麽分,而且以陳新功勞最大爲由,讓陳新先開口。
陳新知道楊雲濃也懷疑自己拿了大頭,他讓自己先說就是想讓自己當靶子,楊雲濃自己不出頭,而陳新一旦說的方案得罪任何一人,或者有點漏洞,他就可以發動革命群衆鬥地主,然後他再渾水摸魚,或許逼自己吐些出來,或者關鍵時刻再賣自己一個人情,等自己回去後拿銀子還人情債。陳新決定不上這個當,略一沉吟,開口出乎楊雲濃的意料,絲毫不提分東西的方案,轉身就把百石崖的千戶頂了出來。
“下官今日僥幸立下些薄功,但在各位上官面前卻絕不敢居功,若非袁千戶、錢同知擋住正面,下官豈能側擊匪徒薄弱的右翼,此次百石崖的袁千戶居功至偉,不但哨探到伏兵,還頂住匪徒首輪強攻,人手傷亡又最多,下官鬥膽請袁千戶先說,下官必定遵從。”
百石崖的袁千戶腦袋上包了塊布,他感激的看了陳新一眼,哪知陳新的彎彎腸子,他此時本就心急,袁千戶帶了五十幾人,又被派作前鋒,死傷了三十多人,自己腦袋上還挨了一刀,是各位軍官中損失最重的一個,他急于撈回些損失,張口就開始訴苦,脫離了楊雲濃原本希望的主題。
袁千戶對楊雲濃拱手道:“大人,下官帶來五十七人,下官帶他們出來的時候,他們也不願意,可下官一說那通天梁敢冒犯指揮大人虎威,他們二話不說就來了,現在死傷過半,三個家丁死了兩個,都是上有老父母,下有不滿歲的孩童,下官自己倒沒什麽,隻是回去如何跟他們的家人交代啊,嗚嗚嗚。。。”
袁千戶很有點表演才能,三五句說下來就開始泣不成聲,兩手不斷抹着眼淚,他臉上烤火的時候就沾了些火灰,已經抹出一道道的印子。楊雲濃不停點頭,口中哎哎的歎着氣,似乎全聽了進去。
王元正一看不行,老子被搶了三百石糧食,自己才是損失最重的,乘着袁千戶喘氣,立即插進來道:“指揮大人,下官年前買的一批糧食,也是爲了平抑糧價,讓衛裏軍民好好過個新年,可恨被這通天梁劫了,下官看到都還在糧倉中放着,還望大人做主,下官爲了這批糧食,可是傾家蕩産了啊。”
王元正把手藏在袖子裏面,悄悄在大腿上一揪,眼中頓時充滿淚花,上下眼皮一擠,兩顆豆大的淚珠滾滾滑落,隻是他嘴角因爲疼痛而抽動了幾下,表情頗爲怪異。
楊雲濃又是一副痛惜的表情,口中道:“王大人的苦衷,本官是知道地,知道地,最可恨就是這通天梁,好在陳千戶已經給王大人報了仇了。”
王元正連忙補充道:“大人,陳千戶手刃匪首不錯,可下官的糧食确實還在這匪寨糧倉中,大人看看是否按損失來分配。。。”…。
楊雲濃連連點頭:“本官都明白,明白。”
成山衛的張同知反對道:“若不是我等打敗土匪,這糧食豈能尋到,要我說,就該按出兵人數來分配,否則以後誰還願意出兵來打。”他帶了兩百人來,要是這樣分的話,他要占掉三分之一了。
楊雲濃還是一臉思考狀:“張大人說的,也是這個理。”
百石崖隻出了五十多人,豈能同意按人數分,袁千戶也不顧張同知官大,反正他成山衛同知也管不到自己,哼了一聲:“人多有什麽用,都躲在後邊,何曾砍殺過一個土匪。看看現在又剩了多少。”
“你。。。”張同知站起來指着袁千戶,兩人鬥雞一樣互相怒目而視。
楊雲濃連忙站起來勸解張同知,又稍稍呵斥了一下袁千戶,袁千戶跳出來正合楊雲濃的心意,壓了張同知的勢頭,楊雲濃不用得罪人就可以少分些給成山衛。這些軍官平日是地主、商人,此時是丘八,從來就沒有修養,都是一副餓鬼形象,個個争得臉紅耳赤。
曾千戶此時也上來叫苦:“大人,按人數算也行,不過該按剩下的人數算,而且下官覺得也該考慮幹仗時候的位置,小人雖然排在最後行軍的,一看土匪要傷害大人,可是拿刀逼着那些軍戶過河,從最後跑到了前鋒,小人帶來的百十号人可也死傷不少。”他說完瞟了張同知一眼。
張同知的人确實表現太差,幹仗在後面不說,跑得也最快,到現在還有一多半人沒找到,恐怕是自己跑回成山衛了,所以他搖杆不硬,聽了曾千戶的話,哼哼着沒再說話。
百石崖的袁千戶絕不同意按人數分配,剛才又挨了呵斥,不敢直接針對其他人,隻好裝可憐,一聲哀嚎後道:“可憐我的馬啊,也不明不白死了一匹,我可是省吃儉用了幾年才買來的,咱們這些衛所官的俸祿,指揮大人都是知道的,還請指揮大人體諒下官啊。”
陳新一看,這是比誰命苦來着,自己也是要争一争的,免得他們認爲自己是拿了大頭看不上小頭,趕緊低頭看看周圍地上,沒有小強的影子,正沒想出來法子。就聽到曾千戶還擊道:“我左所也丢了兩頭騾子,我也請大人體諒。”
“騾子?!”陳新驚訝的問道,記得左所好像隻有自己有騾子,他們隻有幾架牛車。
曾千戶看看陳新,咳嗽一聲道:“陳千戶也是我左所的,就是他的騾子留在河邊,被潰兵一驚,有兩頭就跑不見了。怕是,怕是找不回來了。”
陳新呆看曾千戶半響,象傻了一樣,大家都知道多半是被哪個所的潰兵騎了逃命了,都打算回去後清查一下,收來自己用,楊雲濃也明白,連忙勸道:“陳千戶,不是還剩了三。。。”
陳新猛地啊一聲大喊,一屋子軍官都驚得一抖,“我的騾子啊!你們可是俺爺爺留下的,我從小養到大,又能運貨又能耕地,當你們親兄弟一樣,你們這一走,我這心裏哇涼哇涼的,以後這地還怎麽種啊,你們還馱了一百多兩饷銀啊。。。。。。”*******************************第二天,陳新帶着親兵慢悠悠走在回威海的官道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前面的戰兵趕着三頭牛和七頭豬,牛背上還馱了十匹布,這些小時候都務過農的纖夫熟練的用武器驅趕着動物,讓它們一直行走在大路上,這就是他昨晚哭回來的戰利品。…。
陳新特意避開了銀子、糧食和馬匹,這幾樣是争奪的焦點,一群同知、佥事、千戶争得不可開交。陳新根本不開口直接要東西,隻是不停的訴苦,楊雲濃始終無法把話題帶到銀子數量上,也就沒有人質疑。
陳新回頭看一眼身後,百石崖的袁千戶帶着二十多個軍戶,灰頭土臉的走在後面,有些受傷的互相攙扶着,一路哀嚎。他的五十多人頂在最前面,死了二十多個,傷了十多個,他來的時候當前鋒,走的時候當後衛,人死了不少,銀子沒多分多少,他昨晚心急之下被陳新頂到了靶子的位置上,和王元正等人争得面紅耳赤,估計心裏早把王元正和張同知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楊雲濃這個老滑頭昨晚倒是一直裝好人,壞人都讓心急的王元正他們做了,他自己成了個調解員。
最後大家妥協,按剩下的人數分配,包括陣亡的人數在内,又按着打仗的功勞進行了一些調整。陳新功勞最大,便多要了些牲口,特别是咬定走失了騾子沒法耕田,楊雲濃隻得分了三頭牛給他,其他就少一些,銀子隻得了三十兩,再加上十匹布。
袁千戶官小實力弱,沒有背景,臉皮又沒有陳新厚,脾氣也急,人都得罪個遍,最後隻分了五十石糧食,一百兩銀子和一匹馬,還有少量的布,其實陳新對袁千戶印象還算不錯,至少打仗的套路還是懂點,他的幾十個軍戶也是衛所兵裏打得比較好的,比威海和成山的都靠譜得多。
這次作戰戰兵隊死了一個人,輕傷五個,還丢了兩頭騾子,但得了三千兩銀子,一百二十多兩金子,還有些不知價值的珠寶,一百多兩金子能值八九百兩銀子,算上珠寶的話,自己賺了應該有四千多兩銀子,那些珠寶變賣不劃算,拿去送禮價值更大。
楊雲濃是是上官,雖然他不敢明着質問陳新,但心裏肯定明白的,所以陳新昨晚已經單獨找過楊指揮,暗示回去後另有孝敬,楊雲濃也知道陳新一直都還是很懂規矩,隻要自己的好處能拿到,楊雲濃才不願意爲了其他人得罪陳新。
“這個老滑頭。”陳新看着前面楊雲濃的肥胖背影,在心裏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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