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終于有了個好消息,百石崖守禦所的千戶帶了五十多人來與大隊會合,下午的時候,成山衛的張同知也帶了十多個家丁和兩百軍戶到了,隻有路程最遠的靖海衛沒到,靖海衛不走這條路,隻有一個佥事運往威海的貨被通天梁劫了,所以不積極可以理解。這次主力就是威海衛和成山衛,被通天梁這樣一直打劫的話,兩地的商路就要斷了,兩衛的官員無論于公于私都必須打這一仗,這也是爲啥楊雲濃這麽冷也要出兵的原因。
兩下會合之後,總共有了七百幾十人,雖是衛所軍,但好歹是官軍,人手一把武器還是有的,各位大人的家丁加起來也有五六十個,大家不認爲那通天梁能打得過官軍,
這裏以楊雲濃官職最高,第四日一早,離着棋山已經不遠,他便分派了百石崖所的千戶帶所屬人馬先行,他總算還是想起了要有個前哨。
前面慢慢開拔後,陳新的隊伍還是走在最後,這段道路是到文登縣的官道,路況還不錯,戰兵還是兩列縱隊行進,前面是代正剛的兩個殺手隊,最後面是盧傳宗兩個殺手隊,中間走了火器隊和後勤。
陳新自己帶着親兵也走在中間,跟在火器隊後面,朱國斌正好在陳新身邊,他這幾天都在擺弄新要來的三把弓,原來福船上用的弓威力偏小,朱國斌不是太喜歡,從左千戶所要的這幾把弓,因爲是交兵部剩下的,質量稍差,不過還是能用,威力也不錯,他選了兩把好點的,陳新隊中隻有他和周世發能射箭,兩人都帶了一副弓插和箭插,箭插中帶了三十支重箭。聶洪拿了最後一把,他雖然力氣大,但還不會用弓,這幾天沒事就在練習射擊樹幹,成績卻很差。
隊伍前方的着棋山,山勢連綿,總共五個大的山峰,平均海拔隻有兩百多米,最高峰玉皇頂就是通天梁的老巢,大概有四百多米,,很多地方山勢陡峭,冬季山上樹木都光秃秃的,前幾日下的雪還未化,山上形成黑白相間的斑駁之色。
其實着棋山離威海衛很近,大概在威海和文登的中間,離文登縣五十裏,離威海四十裏,山脈縱橫近二十裏。通天梁要是死守不出,這個天氣下時間稍微拖久點的話,估計這支叫花子軍隊或許自己就會潰散。
才走了半個時辰,前面又停了下來,周世發一路跑到前面看了,回報說五鍺河上的木橋被人拆了,百石崖的人正在搭橋。
陳新聽了周世發的回報,皺着眉頭道:“這匪首怕是早知道咱們來了,不知在哪裏等着呢,不過他能打仗的也不過百把人,還真敢來攻官軍?”
周世發道:“通天梁當過登州的戰兵,怕是多少懂點。”
朱國斌也覺得不妥,問周世發道:“前哨有沒有派出斥候先過河哨探?”
“好像沒有,都在搭橋。”
朱國斌氣道:“走得慢也就罷了,行軍時怎能不派出斥候。”…。
陳新道:“那些百石崖的人就都是斥候,國斌跟我一起去河邊看看。”
兩人帶着親兵來到河邊,河中水不多,河面上還有些浮冰,但不能過人,原來官道上的木橋被人拆毀,橋樁和木闆歪倒在河中間。百石崖千戶的幾個家丁正押着三十多個軍戶搭橋,他們就直接在河床下安橋闆,沒有像原來一樣架起來。
陳新往河對岸望去,河邊十分平坦,兩岸的田地中有耕種過的痕迹,看來去年這附近還是很平靜,河岸約一裏多外有幾座山坡,山上都是落葉後光秃秃的密集樹丫,看上去一片寂靜。
陳新對朱國斌道:“山後面藏幾百人很容易,樹林子裏面僞裝一下也能藏不少,難不成通天梁真要在這裏伏擊官軍?”
“很有可能,他搞不好是要半渡而擊。我馬上讓火器隊裝彈。”
這時曾千戶也到了,陳新跟他說了自己的擔憂,曾千戶倒不相信通天梁敢出來,不過還是找了楊指揮和蔣同知說了,楊雲濃則根本不擔心,他對土匪不屑一顧,仍然沒有派出斥候,隻是覺得速度太慢,讓曾千戶在下遊另外找個地方再搭個橋。
陳新等人無奈,隻好跟着左千戶的百多人到下遊五十步外又找了一個淺水處,這裏水隻有齊膝深,但冬季涉水後鞋褲不易幹,曾千戶派家丁帶領軍戶開始收集木材,準備搭橋。
左千戶所的橋還沒搭好,大隊那邊的橋已經好了,百石崖千戶所的五十多人先過了河,那千戶過河後就派出兩個騎馬的家丁往南邊小山過去,陳新看了松一口氣,轉頭一看橋邊,心又懸起來。
威海衛大隊也不等那兩個家丁回來,迫不及待的開始渡河,家丁到山腳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十人,一個家丁下馬往山上走去,身影消失在林木中,又過了一會,前所的百多人都過去了,岸邊稍稍列隊,跟百石崖的人一起又往前面走去,楊雲濃直領的守城軍也開始過河,陳新看到王元正帶着七個家丁也跟在隊列中。
曾千戶這邊的浮橋才搭了一半,他已經準備放棄,直接從大隊那邊過河,他旁邊家丁突然往對岸一指,曾千戶和陳新等人擡頭看去,山下那個家丁正沒命的往這邊跑來,身後樹林中鑽出幾十個人影,其中一人騎了剩下的那匹馬,跟在家丁背後狂追。
後面那人騎術更好,追了百多步,到了家丁身後,那騎手大喝一聲,手中一根标槍疾飛而出,将家丁紮個對穿,那家丁滿口吐血,手在胸前冒出的槍頭上握了幾下,似乎想把它扯掉,又跑幾步後終于一軟,跌落馬下,土匪騎手繼續追了一段,拉住了家丁的空馬站在原地,打量着對面五六十步外的衛所軍,大群土匪仍在從樹林中不斷湧出,陸續在他身後站定。
“你娘的,真是悍匪啊。”曾千戶看着那些人影傻了眼,不用說都知道先前那個家丁也完了。
過河的前所軍戶一片大亂,前所和百石崖的兩個千戶帶着幾個家丁連連喝罵,讓他們列成隊形,河這邊的楊雲濃也是連聲催促守城軍士過河,沒過河的軍戶們也慌亂起來,鎮撫帶着兩個士兵抽出腰刀彈壓,防止這些人逃走。
陳新對曾千戶道:“曾大人,應當馬上讓軍士涉水渡河。”
曾千戶看看還有浮冰的河邊,遲疑道:“水這麽冷。。。”…。
陳新也不再等他,回頭大聲命令自己的戰兵隊脫鞋卷褲腳,各隊長喝令中,戰兵紛紛卷起褲腳,踏入刺骨的河水中,快速進到南岸,四個殺手隊排爲兩列,前後各兩個小隊,火器隊在殺手隊後面。
曾千戶看了,也吹促着自己的手下渡河,那些軍戶拖拖拉拉,好一會才過來了三十多人,曾千戶多少懂點帶兵,不敢拖延太久,先帶着那三十多人趕往前鋒的左翼。
他們渡河的時候,土匪已經盡數來到衛所軍對面,人數四五百人,衛所軍雖然有七百多,但還有小半未渡河,渡河的人中列陣完的隻有三百人,反而處于以少打多的狀态。
雙方相距隻剩下五十步,同樣的瘦弱和衣衫褴褛,土匪那邊前面的悍匪都手執兵器,後面的人看着就是純粹的農民,拿鋤頭扁擔的都有,少數人幹脆就拿的一根大樹枝。先到的十多個匪徒看到地上的家丁屍體,一擁而上,剝衣的剝衣,脫鞋的脫鞋,片刻就把那家丁剝個精光,連一雙襪子也是被兩個土匪分享。
随後前排土匪分開,露出後面一面黑紅色的大旗,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個梁字。旗下也是一個騎馬的匪首,體型粗壯,遠遠的看不清相貌,應當便是通天梁本人了。
“大人,我們在哪裏列陣。”朱國斌看兩邊馬上要開始群毆,楊雲濃那邊卻一直沒有命令傳來,急忙問陳新。
“往左翼移動,從左邊側擊,别到衛所軍後面去。”陳新也沒等到明确的命令,看着衛所軍前鋒已經縮成一團,後面的守城軍正在列陣,還沒調到一線,擔心這幫人添亂,幹脆自行往左翼移動。
戰兵隊排成兩列的鴛鴦陣,快速向左翼跑去,後勤隊的十一個士兵也放下辎重,人手一把刀棍,跟在後面。
他們剛開始走,中間就開打了,那通天梁對匪徒吼道:“官軍來搶咱糧草,讓他們得了手,咱們都得餓死,後退者一律殺頭,殺一官軍者賞銀一兩,晚上可以睡小娘啦。”衆匪一陣嚎叫,這些土匪都有着一股子血勇,他們大多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農夫,一旦超過他們的忍耐極限,這些最老實本分的農民就會成爲嗜血的狂徒,瘋狂報複社會。
通天梁随即一揮手,大群土匪兩眼血紅,興奮的呐喊着往衛所軍沖過去,土匪也沒有什麽陣勢,悍匪在前,脅從在後,最前面的五六個匪徒最強悍,他們手持步弓,跑前幾步就停下射一箭,似乎都是練過的,片刻就每人射出三四枝。
衛所軍堆在一起,前排有些人有盾牌還好,連忙拿起擋着,沒有盾牌的立即被射中七八人,傳出陣陣慘叫,隊列中一片慌亂,前所千戶連忙讓自己的家丁開始還擊,雙方箭來箭往,土匪也有幾人被射中倒地,馬上就被後面無數腳闆踩過。
“舉槍!樹盾、舉槍!”衛所軍中的正副千戶、百戶都大聲叫喊,衆軍戶忙忙平舉起手中兵刃,朝着土匪過來的方向,衛所軍本來應當前排刀盾,後排長槍,但他們的裝備本來就差,遭到襲擊匆忙列陣之下,隊列都是亂的,前排有槍的寥寥無幾,根本無法吓阻匪徒。
五十步的距離轉眼就跑完,洶湧的土匪人潮迎面而來,很多衛所軍戶大喊着給自己壯膽,也有控制不住害怕而尖叫的,人擠人的衛所軍隊列中充滿了嘶聲力竭的叫聲。…。
“轟”一聲,高速沖來的土匪夾着兵器,狠狠撞入衛所軍的前排人叢中,戰場上一陣人仰馬翻,兵刃撞擊和慘叫聲混成一片。
陳新帶隊正繞過左翼,從他的視角看過去,隻見到一片的兵器和手臂亂舞,人群中還不斷噴出陣陣血霧。近身肉搏的殘酷和血腥遠遠超過後世的戰争,威海的軍戶連訓練都很少,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出現傷亡後前排已經開始節節後退,陳新轉眼看楊雲濃的認旗,隻見楊指揮大人在馬上大喊着,指揮守城軍往前頂住。
雙方混亂的戰鬥中,土匪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是仗着血勇打仗,此時略站上風後氣勢更盛,衛所軍後面的守城軍填上來,稍稍穩住陣腳。
突然前排中間一陣驚叫,隻見通天梁的紅旗已經到了那處,這匪首親自帶着十多個悍匪沖擊前排中間,他們都手執長矛、大刀大斧等重兵,這些人是土匪中最悍勇的,面前的衛所軍戶接連被殺死七八人,周圍軍戶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大喊大叫着拼命往兩邊逃散,被通天梁打出一個缺口。
土匪們順着缺口往兩邊殺去,通天梁更帶着三十多個悍匪從缺口沖出,直往楊雲濃的認旗殺過去。
“逃命啊!”第一個威海軍戶喊出這句話後,混亂迅速擴大,前排的衛所軍陣型轟一聲潰散,所有軍戶大喊着逃命,丢下手中的兵器往河邊拼命逃去,鎮撫用腰刀連殺幾人也無濟于事,剛剛過河的左千戶所軍戶剛列隊完畢,一見之下,也争前恐後的逃回對岸。此時陳新的人馬剛剛出現在匪徒的右翼三十多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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