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剛剛任命了五名小隊隊正和十名伍長,原來的三名主官和現在五名小隊長就是他的中層幹部,海狗子和張大會充當輔助教官,正帶着一起在确定每隊的兵員角色,就是定下長槍手刀手等具體的人,每種武器的要求不同,藤牌就要求肢體靈活,一般伍長擔任,長刀要有殺氣,長槍要強壯并有殺氣,陳新倒是很想簡化兵種,但現在人太少,隻有使用這樣的小編制,唯一能參考的就是戚爺爺的鴛鴦陣。
他看王元正也來了,忙叫過宋聞賢過來見了禮,王元正态度竟然比前幾日還好,陳新這裏也沒有什麽客廳,正好劉民有買回些桌椅,臨時搬來兩人坐了。
王元正看看初具規模的窩棚區,笑着道:“陳千戶不愧是巡撫大人看重的人,短短幾日這裏就大不相同,聽說還要修磚房。”
陳新想起這人還欠自己一堆農具和軍戶,笑着道:“大人謬贊,若非人手不足,應當還會更快。”
王元正稍有點尴尬,賠笑道:“陳千戶放心,那二十戶人已經都安排好了,過幾日便能到此處。”
宋聞賢對這個同知沒太看上眼,在一邊淡淡道:“王大人還有别忘了屯田的農具。”
王元正連道不敢,跟宋聞賢解釋起來,陳新看到劉民有在後面跟自己打眼色,跟王元正告一聲罪後,到了劉民有身邊。
“這王大人開了個米店,就在東街,我買米的時候正好遇到他,他看我們其他東西也買得多,巴巴的跟過來,估計是想讓你定點采購。”
陳新恍然,感情王大人看上了這一百多人的消費市場,而且他知道自己很長一段時間地裏都沒有收成,所以跟過來想再拉拉關系。陳新心裏有了底,回到王元正那邊,很快跟王元正達成了定點采購協議,以後陳新的糧食都從他那裏買,王元正保證每石一百一十斤。王元正能賺一筆心情大好,幾人關系稍稍近了一些。
這些衛所官員多少都有點店鋪,據王元正所說,威海衛城的官鋪共二十間,就是這些官員所有,楊指揮有三間,賣布、茶葉和鹽,因爲威海周圍都是海,所以一般軍戶都會自己熬鹽,自己用可以,楊指揮從不準他們在衛城賣鹽,就是因爲他在開鹽鋪。而威海的米店有五間,除了王元正這一間,還有四家,都是文登縣和甯海州一些官員缙紳的親屬開的,王元正雖然是同知但是也不敢得罪,隻能悄悄來跟陳新協議。陳新反正也是花銀子,這王元正管屯田,多少能撈些額外的好處。
送走王元正,劉民有對陳新抱怨道:“花銀子如流水啊,今日一百多兩就沒了。”陳新給了劉民有一千兩銀子的民政經費,現在王帶喜也能算賬,暫時作個女賬房。
“沒關系,打井和修房子的事情問了沒有?”
“問的王元正,他可以幫忙叫人來,這邊打井二三兩銀子就能見水,修大通間的磚瓦房也不貴,看你的軍營修成多大。如果隻修現在這百把号人的,營房六間,有家的每家一個屋子,加一些辦公的,大概二三十間,一百七八十兩銀子就夠了。不過他們說冬天地太硬,挖槽難些,要加一些銀子。”…。
“加他娘,告訴他,就是一百七十兩,不做我就讓士兵自己做了。”陳新估算了一下,一般磚房五兩銀子左右一間,有幾間營房大點,這個價格差不多,要不是自己這些士兵從來沒修過磚房,他也不會去請人來修。
劉民有點頭道:“我明日再去找他們,有家的咱們規劃了一個單間,那些光棍要不要規劃一間?都是一樣的士兵,一些有,一些沒有,心理會不平衡的。”
陳新道:“這單間要收房租的。”
“一個月收多少?”劉民有皺起眉頭。
“每月一錢,租夠了造價就歸他們,算分期付款。”
吃夠了高房價苦頭的劉民有放下心來,他還以爲陳新要從房地産把軍饷又收回來。
“民有,咱們買回來的糧食也如此處理,那些女人小孩能幹活的就給工錢,不能幹活咱也不能白養,你在這裏也搞個小糧店,除了戰兵外,其他人以後都自己吃自己,糧食不賺他們銀子,按原價賣給他們。算對得起他們了。”
“好,這也是應該的,對了,剛才他們說你搞了個選舉?”
“沒錯。”
“嗯,我在我那個後勤隊也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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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放亮,五隊戰兵就來到抛荒地上列隊,火兵周少兒在隊尾偷偷看了一眼小隊正王長福,他已經來到威海衛十幾天,十天前搞推選的時候,他也給王長福投了一票,他覺得這個人很可靠,有啥事都願意沖前面,後來公布投票結果,王長福果然當了小隊正,黃元和鄭三虎是伍長,周少兒這個火兵歸隊正直領,其他戰兵沒有權力指揮他。
周少兒摸摸自己手邊的鐵尖扁擔,這就是他的主要武器,更确切的說是工具,用來挑擔子,危急的時候用那個鐵尖可以戳一下人,另外還有一把短短的解首刀插在腰上。他一向沒有什麽自信,能進入戰兵隊就不錯了,每月有一兩五錢銀子,伍長二兩,小隊正三兩,吃飯穿衣都不要錢,但千戶大人是說過的,三個月訓練結束後如果達不到要求,就要退到後勤隊,換成後勤的人來頂替,後勤隊一個月才一兩銀子,而且每天都是幹打雜的事情,這幾日一直都在幫着修房子,也不比訓練輕松,聽黃元說,這些人都很羨慕戰兵有奔頭,月饷也高。他看到後勤隊有幾個人比自己強壯得多,所以他很有危機感,每次訓練他非常賣力,希望兩個多月後能考核合格。
“全部立正!”
周少兒一個激靈,眼角看到管第一二兩小隊的副中隊長盧傳宗,提着棍子大步走過來,趕緊挺胸站好,每個小隊都是站成兩排,隊長在左側,中間兩伍戰兵,伍長兼刀牌手,站在每伍左側第一個,周少兒這個火兵則在最右側。
“開始負重!”盧驢子大聲喊着。
周少兒心頭叫苦,不過他絲毫不敢表露出來,一點不敢耽擱的把背着的鐵條在小腿和手臂上捆好,然後再把一包十斤的沙包背在背上,這也是戚繼光的訓練法。而陳千戶似乎對跑步和隊形特别看重,每日早上跑操,上午練習體能和隊列,下午練習個人技藝,晚飯前還要再次隊列訓練。…。
“目标遙遙墩,跑步行進。王長福喊口令,出發。”
王長福大聲喊道:“全體聽令,跑步走。”
隊伍慢慢跑動起來後,一片整齊的腳步聲,周少兒現在能分清左右,但是還有幾個隊友分不清,比如他前面的長刀手山西人鍾老四,他剛一邁步就先出了右腳,現在怎麽換都換不過來,周少兒暗叫要糟。
果然,旁邊巡視的海狗子馬上就留意到了這位特立獨行的士兵,提着棍子興奮的跑過來對着鍾老四背上就開始打。這鍾老四最近挨打挨得多,也挨出了點經驗,他怎麽也不叫,因爲一叫出來還要挨得更重。
鍾老四挨着打,心中一急,腳步就更亂,海狗子又是幾棍子打過去,他原來挨陳新的打也挨得多了,這時多少有些報複社會的心态,鍾老四滿頭大汗,他身上穿的短款作訓服起了些抵擋作用,但棍子打起來還是很痛。
“好了,兄弟,别打了,我踩對了。”鍾老四終于調整好步子,對海狗子求饒。
“又說話!讓你說話!還敢叫兄弟!”海狗子又是兩棍子打過去。
鍾老四也是個火爆脾氣,雖說怕陳新和朱國斌等人,但對這個海狗子還沒看上眼,擋開一棍後怒道:“再打老子還手了!”
海狗子一愣,掄圓了一棍子打過去。開始還打得不算重,陳新的要求是隻能打痛,不能打傷,現在鍾老四一還嘴,海狗子這一棒就沒了輕重,打得鍾老四呲牙咧嘴。
“狗東西!”鍾老四怒火中燒,一把抓住棍子,和海狗子扭打起來,他長期當纖夫,最近營養又好,力氣比海狗子大不少,海狗子一會就被接連打中臉上,處于下風。訓練的戰兵一看打起來了,紛紛停下,有看熱鬧的有勸解的,一時間隊伍大亂。
“大會、二會快過來幫忙,哎呀,日你娘。”海狗子一邊喊着又挨了一拳,盧驢子張大會等人在另一邊,聽到動靜過來一看,竟然敢打教官,二話不說沖上來圍着鍾老四一頓亂打,那鍾老四一個人哪擋得住,幾下就被打到在地,海狗子吃了虧,心中大怒,對着地上的鍾老四亂踢。
“住手!”劉民有和陳新都趕了過來,他們沒有參加這種負重拉練,隊伍剛出發就出亂子,兩人看到後連忙趕來。
劉民有拉開還打得起勁的海狗子,“都停手,哪有這樣打人的。”
海狗子兀自不解氣:“他打我。”
鍾老四被王長福拉起來,額頭上已經起了幾個包,聽了辯解道:“他使勁打人,我被打急了才還手的。”
陳新叫過盧驢子和王長福,問清了情況後,問朱國斌:“毆打教官是什麽處罰。”
朱國斌想想回道:“還沒有。”
陳新沉吟一下,對鍾老四道:“鍾才生毆打教官,擅離隊列,扣月饷一兩,完成今日訓練結束後加三百俯卧撐,并罰軍棍五十,給五隊戰兵倒馬桶一個月。”
鍾老四急道:“大人,是他先亂打。。。”
“四百俯卧撐,軍棍六十。”
鍾老四嘴巴張着,不敢再說。
陳新看着周圍的戰兵冷冷道:“在訓練場上,教官就是最大的權威,任何士兵不得冒犯教官,如果認爲教官有不當之處,可以直接找我說道,但絕不允許暴力對抗。”周圍人被陳新狠狠的眼神掃過,都打了個激靈。
陳新看壓住了他們,轉頭對王長福道:“小隊長王長福管隊不嚴,扣月饷五錢,四百俯卧撐,每日訓練結束後負責單獨訓導鍾才生,直到他達到要求。伍長黃元同樣處罰。”…。
王長福幹脆的應了,陳新點點頭,是個有擔當的人。
海狗子聽了正高興,咧嘴笑着,陳新慢慢轉過來,海狗子還是傻笑看着陳新。
“海教官違反命令,使用軍棍力度超過訓導要求,扣月饷五錢。”
“啊!”海狗子的嘴巴張着,傻在當場。
鍾老四倒咧着嘴笑了,他雖然受處罰更重得多,但總算海狗子也沒跑掉。
陳新說完後對周圍的戰兵隊大聲道:“方才鬥毆時離隊的,不論理由,一律扣月饷一錢,即刻罰軍棍十棍,加做俯卧撐一百,所屬伍長隊長扣月饷二錢,加做兩百。全伍未離隊的,晚飯加一瓢肉。”
方才打架的時候總共有十多人離隊過來,熱鬧倒是都看了,這下都耷拉着腦袋,伍長隊長就更别說了,幾乎人人有份受罰,周世發等人立即過來喝令他們爬下,拿起軍棍就開始執行,聽着棍子着肉得啪啪聲,周少兒暗暗慶幸自己沒有離隊。
陳新說完後對朱國斌這三個部隊主官道:“你們三位還有沒有意見?”
代正剛道:“下官管隊不嚴,請大人一并責罰。”
陳新搖搖頭,照這樣算起來,他自己也該一起處罰,陳新的軍律還沒寫完,現在就是靠他的地位壓着這些人,看來軍律該加快些。
“不必了,戰兵自有小隊長負責,國斌,軍律的事要加快,晚間我們四人再一起完善,毆打軍官這條也加進去,就按今日這般處理。現在繼續訓練,該打的還是打,不要因爲此事有顧慮。”
“是,大人。”三個主官行禮後,重新帶隊出發,震天的口号又重新響起。
劉民有對陳新贊道:“果然是領導,這事處理得好,大家都服氣。就是處罰鍾才生比海狗子重了太多,這樣對軍官的約束很少。”
陳新嘴一撇,“這還重,要是遇到戚少保,這鍾老四今日腦袋都沒了,你看看紀效新書裏面的軍律,比我重多了,連說鄉愁都可能殺頭的。我也是不敢照搬,不然軍律怎會這麽久還沒定好。”
劉民有歎道:“軍隊最是不講理的地方,你那個士兵的友愛之情,恐怕難以推進。”
“我定的軍律已經盡量減少傷害性和侮辱性的手段,大多數處罰都是挨打、體罰和勞動,宣揚友愛隻是緩解軍官和士兵的對立,我安排王長福陪他加訓也是爲此。但是訓練場和戰場上,必須維持軍官的權威,軍隊不打罵是不可能的,以後打罵還會更多,不但教官要打,完成基礎訓練後隊長也要打,否則如何能達到訓練效果。”
“你要達到什麽效果?”
陳新背手看着遠去的隊伍,平靜的說道:“要讓士兵怕軍官的棍子甚于怕敵人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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