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漢威震全場,漕口一方衆人一看那人面貌,如見鬼般四散躲開,唐漕口一個寒顫,轉身就跑,慌不擇路,腳下連連趔趄,直如老虎追來一般。胸毛大漢也不追他,哈哈大笑道:“唐龜公沒欠我錢,爲何我一來就忙着要走?”
大漢不去追唐龜公,走回場中去查看盧驢子等人的傷情。
圍觀衆人興高采烈,議論紛紛,場中峰回路轉,情節曲折,他們恐怕又好一段時間有了跟别人吹噓的談資。劉民有見盧驢子得救,也心中一寬,唐漕口下手狠毒,衆人當然都是同情弱者。
海狗子羨慕的說:“這棒子起碼四五十斤,他肯定是梁山好漢轉世才舞得動。我就揮不動。”
張大會不同意道:“孫悟空才對,梁山好漢不用棍子。”
“魯智深就是。”
“魯智深是杖,不是棍子。”
劉民有看着兩人問道:“你們怎麽知道孫悟空、魯智深?”
幾個少年異口同聲“評書先生說的!”
場中那大漢看過自己這邊衆人傷勢,并無緻命傷,傷筋動骨卻不少,盧驢子胸口一片血迹,大漢給他們粗粗包紮好,不去理地上那青手,青手受傷很重,卻并不緻命,但此時也不敢起身逃走,生怕激怒面前這個猛男,隻好睡在那裏。
圍觀的人群看打完了,又慢慢湊到近處。
隻聽得盧驢子對那大漢道:“代大哥,這龜公欺人太甚,二屯、黃元家都生了娃,等着用錢,他乘你不在連搶我們兩個籌,今日再不與他争,我們可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代鐵子一邊包紮一邊說道:“我們外鄉人來,本就要受氣,你如此冒失,羅教多大勢力你可知道?一打起來,赢了也是輸了,今日若我到晚了,你沒了手,我如何跟盧嬸交代。此事過後,你們就都回陽谷,忙活一年總能得些吃食,也比在外間丢了命強。”
盧驢子不服:“明明是他搶我們的。。。。。。”
代鐵子打斷他道:“這世道要是能講理,我們又何苦要來當這纖夫。”
兩人正說着,那唐漕口拉着一個老者又鑽入人群,看代鐵子還在,忙躲到老者身後,指着地上他那方的人道:“齊大哥,這夥平谷幫的人,仗了代鐵子的蠻力,強搶纖籌不說,還打傷我兄弟,他們可是你招來的,你又是前輩,今日這事你定要給我個公道,否則。。。”
那老者一臉焦急,一把拉過代鐵子,口中不住埋怨道:“你這後生啊,來的時候就叫你們不要惹事非,現在傷了這麽多人,這可如何是好。”…。
代鐵子抓頭道:“齊叔,這人都是我打的,但唐漕口也是欺人在先,如要去堂口分說定罪,我也不怕他,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擔便是。”
唐漕口反倒來了脾氣,他指着代鐵子罵道:“代鐵子,你仗着有幾把蠻力,便想欺負了旁人,上月壞我三次小戶生意,今日更動手打傷了人,這事絕不善罷。”
代鐵子一臉不屑看着他道:“不善罷你待怎樣,我光棍一個,爛命一條,你願來跟我換不,今日你先動刀,我這邊也傷了幾個,也别去堂口了,要去便去清軍廳,你當老子真不知道你和地上這青手是羅祖教的人?你要再不認,老子便去你家中,看看有沒有五部六冊?”
唐漕口怒道:“便是羅祖教又如何?我家又豈是你随便搜得,我不殺人不放火,還能抓我不成。”
代鐵子哈哈一笑,鄙視的道:“虧你還自稱生員,羅祖教又如何?那萬曆年間南京毀五部六冊的書闆是如何?南京刑部發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爲到了北邊就無人知曉了?”
唐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代鐵子也知道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話就定了我是羅祖教,你要搜,那你便去搜來看看。齊大哥就可以當證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說?”
代鐵子看他神态,便知他定然沒在家中藏有禁書,一時語塞。隻是對他怒目而視。
此時人群中突然一個男子聲音道:“那你讓他說一句羅祖是混蛋。”
唐漕口一聽大怒,轉頭到處張望,圍觀者衆多,哪看得到是誰。
這唐漕口名叫唐思友,本是天津一個落魄生員,在青樓當過幫閑,近年羅教向北發展,他巴巴的入了教,得了個漕口,豈敢說羅祖一個不字,這話一旦說了,證人衆多,教中定然要收拾他,漕口就當不成了。
唐漕口一時臉憋得通紅,大聲罵道:“誰他娘亂說話,給我滾出來。”
代鐵子一聽,恍然笑道:“正是,那你就說一句,否則就跟我去清軍廳。”,代鐵子一夥纖夫紛紛幫腔:“那你說一句,說一句你就不是羅祖教的人。”
“夠了!”那齊大哥一聲大喝,對代正剛怒道:“羅教也好,漕幫也好,都是運河上讨飯吃,這運河南北就一條河道,誰離得了誰,若事事要去清軍廳,要天津漕幫作甚,你們既是我介紹來的,今日惹下這麽大的事端,我便也留不得你們。”
說完他又轉頭冷冷對唐漕口道:“這代鐵子的爹和我是過命的交情,今日雖是不對,但他們也有人傷了,我的意思,他們以後不得在此地攬活,唐兄這邊受傷的,由我付了傷藥費,此事就此作罷,這和如果你們不認,到了堂口我也就有其他話講。唐兄意下如何?”
唐漕口群毆失利,剛才又被擠兌一番,失了銳氣,這齊大哥選的時機極好,他又聽齊大哥話中有話,也不願得罪這老者,況且擠走了代鐵子一夥,目的已達成,當下對齊大哥一拱手道:“齊大哥作的和我還有不認的?便按大哥說的做,咱們兩邊交情不減,齊大哥的船到了南邊,還是一樣的照看。”
齊大哥拱拱手道“如此最好,不傷和氣,傷藥費下午就送到。”,又看向代鐵子:“正剛,你又如何說?”
代正剛也拱手道:“全憑齊叔做主。我們養好傷就離開此地。”
唐漕口看代正剛答應了,也不再說,他心中确實有點害怕這代正剛,叫上旁邊手下,擡起地上青手,拂袖而去。
那齊大哥看他們走了,歎口氣,對代鐵子道:“此事如此了結,似是虧了你們,但現今你也知道了運河上讨活不易,羅教雖是見不得光,暗裏勢力極大,即便我不讓你走,漕幫也要讓你們走,還是回家安安生生的種地。你們自己可還有錢買傷藥?”
代正剛恭敬的道:“這些道理我理會得,已經勞煩叔父甚多,傷藥費我們還付得起,不敢再麻煩齊叔。”
齊大哥點點頭,分開圍觀人,遠遠去了。
代正剛扶起盧驢子,對衆人作一圈揖道:“先前說話的兄弟,你既不露面,我就不便相請,這裏謝過了。”
說罷帶着一幫陽谷纖夫互相攙扶着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