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木已成舟之前, 不會讓自己的屬下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此時留在大廳裏的, 卻都是知道真·相的。他們可不像陳阿嬌那般天真, 劉徹踏入椒房殿, 對于他們來說無異是葬鍾敲響。如今莫名其妙的度過了一劫, 都有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們還沒有完全放松下來, 便接收到了一抹銳利地視線,讓他們連忙打起了精神。
尋罂對他們的倒是還算滿意。能夠進入這椒房殿内伺候的,都是陳阿嬌較爲信任的人。這些人之中,有館陶長公主府随她進宮的,也有一些是窦太後安排給她的人。他們的利益早就與陳阿嬌綁在一起,陳阿嬌若是出了什麽事, 他們也絕對逃脫不了。
“今天的事情,你們就當作沒發生過。”尋罂轉身向着内殿走,但是她的聲音聽在衆人的眼中卻是格外的清晰,讓他們深深地将話語印刻在心底。“這椒房殿之中,從來沒有過叫做‘楚服’的人。”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 那一抹紅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殿中。貼身宮女巧宣心下一跳,連忙走向内室。作爲貼身宮女, 她的責任便是時時刻刻的跟随在皇後娘娘的身後, 她因爲失神而有些失職。
巧宣進入寝室,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等待皇後娘娘的吩咐。
尋罂似乎沒有聽到那細微的腳步聲一般, 依舊自顧自的坐在桌子旁,喝了些清水。
“娘娘,這水有些涼了!”巧宣看到這一幕,連忙提醒陳阿嬌。隻見她毫不介意的将茶水飲下,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皺。這對于從小就養尊處優,稍微不合心意,便會發洩·出來的陳阿嬌來講實在是難得。
“無妨。”尋罂隻是讓水沾了沾唇便放下了杯子,擡頭看了一眼巧宣。的确是個心思細膩的,難怪她會留在陳阿嬌身邊那麽久。“巧宣,你去将我身後的那幅畫拿下來。”
“是,娘娘!”巧宣沒有任何異議的應了下來。皇後娘娘讓她摘下的這幅畫她很熟悉,這幅畫是窦太後所賜,皇後娘娘極爲喜歡。皇後娘娘搬到這椒房殿之中時,親自将原先放在這裏的那幅畫,換成了如今這幅。平日的時候,更是誰都不讓碰上一碰。
他們這些奴才沒有膽子違背皇後娘娘的命令,皇上向來與窦太後不合,恐怕看到都厭煩。她曾經甚至懷疑過,皇上不宿在椒房殿,有這幅畫的‘功勞’在裏面。她恐怕是第一個得到皇後娘娘允許觸碰這幅畫的人。這份殊榮,讓巧宣的面龐激動的有些泛紅。
巧宣搬了一張凳子踩上去,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這幅畫。她看到那絹布之上殘餘着幾絲灰塵,因爲不能碰觸,那些清潔卧室的宮女們,也隻能小心的擦拭一番,一些邊邊角角,難免會忽略。
小心翼翼的将畫取了下來,原本以爲會直接看到牆壁,卻沒想到這幅畫後面别有洞天。一個木質邊緣的格子,嵌入到牆壁之中。
那個隻有半米大小的隔子被一個鳳凰的金色雕塑占據。鳳凰身上的紋路十分精緻,每一個紋路都能看出工匠的用心。她在瞬間明了了,皇後娘娘看重的或許并不是這幅畫,而是這幅畫之後的雕塑。
這件東西,皇後娘娘甚至連皇上都瞞着。爲了不讓皇上發現,她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懸挂皇上最不喜的東西。
巧宣看着那金色鳳凰的眼神越發鄭重,心下浮現出了一絲無措。“娘娘……”
尋罂在她将畫摘下的時候便起了身,伸手放在那金色的鳳凰之上。向左邊轉了幾圈,又向右轉了幾圈……反反複複做了至少有七八次,她面上卻沒有任何不耐的樣子。
‘咔嗒……’清脆的響聲出現,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打開。
尋罂伸手将那鳳凰向下壓,直到隻能看到那隻鳳凰的頭。房間之中的聲音越來越大,原本放在床邊的櫃子仿佛有什麽推動着一般。從左向右移動了一米的距離,櫃子的後面是一條徑直向下的通道,不知蔓延到何方。
“……”巧宣在這椒房殿之中生活了那麽久,從不知道椒房殿之中居然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走吧。”尋罂直接往下走。
巧宣連忙跟上陳阿嬌的腳步,櫃子在她的身後合上,整個走廊之中一片黑暗,隐隐約約隻能看到一個影子。
巧宣越發的謹慎起來。比起陳阿嬌行走間的潇灑,她每一步都顯得有幾分小心翼翼。人類,對未知總是有幾分恐懼。就算是這樣,她依舊緊緊地跟在陳阿嬌身後。
兩人走了不到十米,尋罂便伸手摸索記憶中的火折子,将油燈點亮。黑暗漸漸消退,讓人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場景。
與陳阿嬌的寝室相比,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過狹小。房間之中沒有任何家具,零零散散的堆放着一些箱子。這些東西是窦太後留給陳阿嬌的,除了陳阿嬌之外,連館陶長公主都不知曉這個地方的存在。
與擺放整齊的箱子相比,另一邊放着的物品就格外的淩·亂。幾件服飾,一些用上好的絲綢做的娃娃,隻是娃娃上還詭異的寫着生辰八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祭祀用品……顯然,這些東西便是‘巫蠱’才會用到的道具。
另外還有幾件衣物,有女子的,還有男子的……它們的共同點是楚服曾經穿過。楚服蠱惑陳阿嬌使用巫蠱之術,還說什麽‘心誠則靈’,讓陳阿嬌允了她穿着男子的衣物同吃同住。
“巧宣,你将這些東西處理一下。”尋罂看了一眼這些東西,這些物品四散在椒房殿的各處還不怎麽明顯,都聚集在這裏,倒也是相當壯觀。
“娘娘,這些巫……神物,都處理掉?還是說,大神交代了要換一批物件?”巧宣自然巴不得将這些催命的東西都處理了。隻是她也清楚的很,若是陳阿嬌真的相信這些,她處理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楚服在的時候,她這個貼身宮女可沒有任何說話的餘地。
“這些徒有其表,隻會給我添麻煩的東西,留着何用?”尋罂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些東西身上沒有任何作用,沒有力量的波動,哪來的詛咒?!不過也幸虧那些人選擇了用‘巫蠱’這個名頭陷害陳阿嬌。否則,她還真不保證能夠将東西打理幹淨。
“巧宣會收拾的幹幹淨淨,不會讓任何人發現這些東西與娘娘有一絲聯系。楚服那裏……”巧宣心下愉悅。
将眼前這些東西毀屍滅迹之後,便沒有人能夠再拿巫蠱之術來給娘娘定罪。哪怕楚服說什麽,也要有人相信。隻是,隻要楚服存在一天,便始終會是個麻煩。
“放心。沒有人希望楚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尋罂的語氣平淡,這話語之中的内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巧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想不通除了皇後娘娘之外,還有誰會想要陳阿嬌的命。她同時也知道,有些事情主子讓她知道是對她的信任,卻也不能多問。巧宣一臉的習以爲常,似乎并不覺得陳阿嬌的說法殘忍。
在宮廷之中,下人的生命是最不值錢的。更别說楚服,真的追究起來并不算是皇宮之中的人。
陳阿嬌與劉徹相互扶持多年,兩人也有過柔情蜜·意的時候,隻可惜陳阿嬌一直未曾有身孕。私下裏陳阿嬌不知道求了多少醫,暗地裏又飲下了多少苦澀的湯藥,隻是一直未有任何效果。
劉徹寵愛衛子夫,陳阿嬌的确是嫉妒,卻并非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真正讓陳阿嬌無法接受的是衛子夫有了身孕。她這才讓館陶長公主爲她尋來了女巫楚服,一是爲了想辦法讓自己懷上身孕,二是想要對其他的妃嫔動手。
尋罂看得出巧宣的疑惑,并未開口解釋。視線掃過那些礙眼的衣物,唇邊的笑意帶着幾分諷刺。陳阿嬌當真是絕望到将楚服當作最後一根稻草,所以才沒有發現那人身上的詭異之處。
楚服一直引着陳阿嬌将那些巫蠱之物放在顯眼的地方,而且身着男裝與陳阿嬌相處的時候,甚至有幾次想要引着陳阿嬌出去走上幾圈。
哪怕她隻是一個平民,也應該知曉在這後宮之地,是不可能讓男子随意出入的,哪怕她是個假男人。這事情暴露之後,對她又有什麽好處?皇上第一個處死的人,定然是她!
如果楚服早在進宮之前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有很多看不清楚的東西,便分外清晰了。楚服行·事十分張揚,不在意自己是否被人發現。不過,她極其重視衣食住行,喜歡享受。而且,有時候楚服提議的事情,陳阿嬌不允,她也不會規勸。
陳阿嬌認爲楚服這是有大神風範,在尋罂的眼中倒像是惜命。哪怕早已經做了決定,卻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從容赴死。
當然,這些都隻是客觀分析而已。尋罂最明顯的證據便是,她用了些許手段将楚服心中的恐懼放大之後,楚服毫不猶豫的帶着弟子離開了椒房殿。若不是她急匆匆的從後殿離開,劉徹也不至于撲個空。
陳阿嬌想要搜尋女巫,她便急忙送上一個。顯然楚服身後的那人,巴不得陳阿嬌觸碰那道禁忌。
在這個皇宮之中,有這個心思,又同時有這個能力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