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嗔第一次出手時力道并不重,隻讓閻修重傷,他就懷疑過是因爲月淩霜。之後月淩霜開口說‘留下閻修性命’的時候,無嗔也當真說了一句‘如你所願’。這個‘你’指的是誰,再明顯不過。
兩人之前曾見過面,月淩霜好好的站在這裏,而且明顯十分信任無嗔。往輕了說,是佛子無嗔勾結魔教護法。重了說,便是少林寺與魔教有牽連。無論哪一種,對無嗔的名聲都有很大影響。
他們正道人士,自然不可能放心将整個魔教的作惡之人交給一個可能與魔教有牽扯的無嗔身上。不交給無嗔處理,他這個武林盟主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選。他也定然會将事情辦的妥妥當當。
衣景铄回憶了一番魔教衆人這些年做出的大惡事,他可以将魔教衆人分開處理,讓當事人親自判決。想來會有不少人會承他的情誼,對他日後掌控整個江湖很有好處。
沒有做過大惡,隻做過一些小事。甚至是在江湖根本沒什麽名氣的魔教教徒,他可以略施懲戒之後便将人放了。這樣一來,倒也能讓江湖中人看到他‘仁義’的一面。
“我與佛子的确曾有過一面之緣。”任苒開口強調了‘一面之緣’,‘有故’和‘一面之緣’都是在之前相識,但是意思就差了太多!隻見過一面那隻是偶然,若是見過多次。一個魔教護法和少林佛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陰謀詭計。
“佛教教主除了武藝之外,還會傳承一種可操控教徒的手段。在教徒身體上用内力種下‘魔種’,若是每月不服食解藥安撫,便會有蝕骨之痛。因爲‘魔種’的存在,魔教衆人對教主的命令會百分百服從,不敢有絲毫慢待。”任苒開口解釋。佛子無嗔于她有恩,她自然不會放任正道中人污蔑他,置他于不仁不義之地。
“我偶然聽聞少林的獨門武藝洗髓經可以轉換其他内力爲己用,便前往少林藏經閣盜經。佛子無嗔正在藏經閣修行,所以才有了一面之緣。佛子慈悲未計較我盜書之過,助我解了我體内的内力隐患。我也答應了佛子,從此絕不助纣爲虐。”
“阿彌陀佛。”眀悟與其他少林弟子對視了一眼。經書并未失竊,月淩霜盜書的過錯也就顯得沒那麽明顯。而且,月淩霜盜竊經書并非是爲了私欲。在月淩霜許諾不再作惡之後,無嗔救助她,放任她離開,并不算錯。
月淩霜近日并未作惡,之前混戰的時候,也并未見她手上沾染血腥。此時魔教教徒能夠不戰而降也有月淩霜的功勞。無嗔放她離開,反倒是有了度化惡人之功。
“我等少林弟子也可助魔教衆人解決體内隐患。”魔教弟子的确有作惡多端之輩,哪怕他們之後要受到制裁,這所謂的‘魔種’也不應該存在。更别說還有一些是因爲‘魔種’所控,無可奈何之人。
衣景铄面上重新帶上了笑意,心下卻是有些無奈。他以爲佛子無嗔和魔教護法相識是個無法洗刷的污點。沒想到,兩人之間居然還有那麽一層因果。之前月淩霜說了所有的魔教教徒都爲内力所控,隻有少林弟子能解決。他的确聽到了,卻并未深思。結果,這反而成爲了要将魔教衆人交給少林寺的理由。
交給整個少林寺和交給無嗔來說,根本沒什麽區别。月淩霜明顯對無嗔十分信任,就算交給少林寺,在正道人士眼中也是交給佛子無嗔。
而且,少林弟子向來是慈悲爲懷,哪怕有幾個不同于其他人的,也翻不起什麽風浪。少林弟子絕不可能拿着這些魔教弟子去做人情,也不可能讓其他人做這樣的事。
少林寺之前也不是沒有過惡人在其中修行最終成爲大事的先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些佛教弟子或許有一些能全須全尾的生活在少林寺之中,甚至成爲少林弟子。如若真的如此,再見面實在是尴尬的很。
這樣的結果,衣景铄并不想接受。衣景铄掃了一眼魔教衆人,魔教既然能闖出赫赫兇名,人數自然是不少。若是他們進了少林寺,少林弟子不可能讓他們繼續去看顧魔教的一些産業。
“眀悟大師。魔教弟子人數衆多,光是養活這麽多人,便要不少銀錢。少林寺僅有香火錢一項收益,恐怕是有幾分捉禁見肘。若是讓香客們知曉,少林寺的香火錢被用來養這些江湖有名的惡人,對少林的名望恐怕也不怎麽好。”從衣景铄的聲音中,能聽出他的幾分猶豫。
衣景铄沒有直接開口要這些魔教之人的處理權限,卻是想要讓少林寺主動放棄。這些魔教衆人離不開少林寺也隻是因爲他們體内有那麽一絲詭異的能力。若是少林寺衆人願意在其他地方幫忙解決,自然也就沒那麽多顧慮了。
“這……”眀悟有幾分猶豫。衣景铄說的的确不錯,但若是放任這些魔教衆人不管不顧,他們心下也有幾分不忍。
“大師不必爲難,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卓晚晴看了衣景铄一眼。她對衣景铄十分了解,他想要什麽,她很清楚。
“師叔不必爲難,弟子可獨自安置魔教衆人。這些魔教弟子,若是解除了‘魔種’的掌控,無論放在何處,都危險的很。我對‘魔種’有幾分了解,也嘗試過将之改良。換一種方式,可以讓惡人爲善,更爲圓滿。”無嗔掃了衣景铄一眼。既然是月淩霜交到他手中的人,他自然不可能讓别人接手。
不管是明顯别有用心的衣景铄,還是說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少林寺。他明顯是犯了‘貪’之戒,與月淩霜有關的一切,讓他貪婪的想要據爲己有。心下幾乎沒有多少掙紮,佛在心中,然戒律似乎已經無法束縛他在月淩霜面前的言行。
“大善,引惡爲善,此乃度化功績!若是無嗔你可爲,當真是一大善事。”眀悟點了點頭。
随後他便反應過來,“如此,無嗔你恐怕無法繼續在少林潛心修行。”
“師叔,無嗔與少林寺緣盡于此。”無嗔聲音有幾分低沉,話語卻是格外的堅決。
“無嗔,引魔教衆人爲善,的确耗費時間。你此爲善舉,少林寺自當在背後支持。何以說緣盡于此?!”眀悟微微皺了皺眉。
無嗔可是他們這一輩十分看好的人!無論是悟性還是武學天賦都是頂尖的。他們心下幾乎已經将無嗔當作了下一任少林方丈。無嗔說‘緣盡于此’,顯然是要脫離少林寺。他怎麽可能同意?!
“無嗔塵緣未斷,佛心不堅自是無法繼續在少林修行!在無嗔解除魔教教徒體内内力之後,若是少林寺要收回無嗔一身武藝,無嗔也無絲毫怨言。”無嗔面上沒有絲毫猶豫,說到廢黜自身武藝的時候,眼睛也是一眨不眨。
從無嗔的話語中能聽得出他的認真。在少林寺被逐出師門的弟子中,明顯心術不正的才會被廢黜武藝。
“阿彌陀佛。”眀悟擡頭看了一眼月淩霜。無嗔的塵緣未斷,實在讓人無法不和這個魔教的護法聯系起來。
無嗔在少林潛心修行二十餘年,期間很少離開少林寺,自然也很少沾染什麽塵緣。他早就無父無母,‘塵緣’不會是血緣至親。少林寺對弟子結交俠士并不幹涉,若是離寺處理私事,少林寺也不會阻攔。唯一需要無嗔開口離開少林寺,甚至斷絕佛緣的就隻有兒女私情。
“你心意已決?!”眀悟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句。
“心意已決。”無嗔沒有任何猶豫。緣分也好,劫難也罷。在月淩霜身上,他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執念。他已經決定了将這條路走到盡頭,所以才會斬斷自己在少林寺的後路。讓他行·事再無顧慮,也提前給少林寺一個交代。
“我會将此事轉告方丈。”眀悟點了點頭。
“魔教教徒安置好之後,無嗔會親自上少林寺請罪。”無嗔雙手合十,微微欠身。
卓晚晴面色有幾分焦急,既然安置魔教教徒和少林寺沒有了關系,那铄哥哥如何才能如願?!
“佛子……無嗔既然已經不是少林弟子,又準備如何安置魔教教徒?!”衣景铄适時的變換了稱呼。
“讓魔教教徒自食其力不失爲一種方法,我們冥月教也可協助安置。無論如何,都不會延誤了魔教教徒們行善。”頌千蘭走到大廳之中。她看了無嗔一眼,在她開口之前,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就隻有他發現了她的存在。雖說他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他把·玩佛珠的手掌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你是冥月教教主頌千蘭?!”衣景铄有些意外,冥月教已經多年未曾出面,這一次爲何突然出現?!她明顯是站在無嗔身邊的,對他沒有什麽好處。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
“沒錯。”頌千蘭走到月淩霜身邊,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見她沒有任何受傷的迹象這才松了口氣。她得到衣景铄要帶人攻打魔教的時候,便向着這邊趕來,不過明顯還是來遲了一步。索性月淩霜并沒有受傷。
兩人面容相似,這樣站在一起,已經讓人有幾分猜測。衣景铄不由的開口确認,“不知月護法與頌教主是什麽關系?!”
“母女。”頌千蘭自然很樂意将她與月淩霜關系告訴衆人。
衣景铄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冥月教的傳承制度,既然頌千蘭和月淩霜是母女,那麽月淩霜的身份……如此一來他就更沒有讓冥月教袖手旁觀的理由。
之前月淩霜說了,自己答應過佛子無嗔再不作惡。冥月教雖然行爲詭秘,卻沒有讓人桎梏的地方,雖然不能說正派,卻也算不上是作惡多端的邪·教。
他想盡了辦法,到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其實是個他無法解決的死局。隻能順應着無嗔和月淩霜的意願,成全無嗔在武林正道的名望。
“既然如此,魔教的教衆就勞煩無嗔了。”衣景铄此時表現的十分大度。
無嗔看了衣景铄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名利本不是他在意的,但因爲月淩霜得到的東西,他不準備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