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亦绾上氣不接下氣趕到小樹林的時候,那一群吃軟怕硬的流氓小混混正在圍着林正宇一人厮打着。雖然林正宇在學校開辦的武術班子裏學過跆拳道,但他畢竟是單槍匹馬的赤手空拳,況且對手都是些尚且有兩把刷子的地痞惡霸。
亦绾看林正宇有點招架不住,撿起一根木棍就要去和那些流氓拼命,但背後忽然有一隻手僅僅纏住了自己。那人一把從背後就把亦绾抱住朝一截鋒利的斷壁殘垣上撞去,亦绾猝不及防,被撞得頭破血流。
等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她才模糊的視線裏看清了那張因**和貪婪而扭曲的刻滿刀疤的臉,那個在網吧裏調戲自己被菲菲一腳踢到命根子的的惡心的男人。
林正宇顯然是寡不敵衆,嘴角的血迹一點一點的沁漫出來,沾在雪白的衣領上,在靜潭上蔓延盛開出一朵朵怒放的紅蓮。被陳彪按捺在樹幹上j□j的面容慘淡的柳菲菲忽然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正宇”,卻再也沒有了掙紮的力氣,奄奄一息。
亦绾忽然感到害怕,但更多的是心痛和自責,難道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爲她孤注一擲的想要去拯救深陷泥潭的好朋友嗎?可結果呢,她沉痛地閉上眼睛,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瞬湧而下。
就在小混混爲自己的勝利而洋洋得意的時候,卻被正在學校四周巡邏的校警逮了個正着。亦绾這才想起來,學校最近的治安很不好,時不時的電教室裏的硬件器材就會不翼而飛,學校也在這方面加強了治安巡邏。
那幾個小混混也是怕惹禍上身,見威武雄壯的校警拿根鐵棍,都做鳥獸狀四下逃開了。
柳菲菲的衣服早已被那小混混頭目陳彪給撕個稀巴爛,雪白的肌膚像被狂風暴雨摧殘的白海棠一般,瑟瑟發抖,惹人無限憐愛。
林正宇忍着胳膊上的劇痛,趕緊從泥巴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将沾了血漬的天藍色運動服外套脫下來裹在菲菲的身上,可菲菲的全身依然抖個不停,仿佛生命正在一點點流失。林正宇緊緊地抱住她,輕輕地在她耳邊喚着她的名字,“菲菲,别怕。”
菲菲似乎也感受到那股溫柔的暖流,像無數次的夢裏,滿天璀璨的星子下,肩并肩地坐在漫天的狗尾巴草叢裏,那個肯陪着自己笑,陪着自己瘋的美麗少年。
然而菲菲畢竟傷得過重,幸好是在校警的協助下及時送到鄉鎮的衛生院進行搶救。但持續的昏迷狀态讓大家着實在心裏捏了一把汗。
亦绾的傷得也不輕,後腦勺撞擊了一下,但索性沒有什麽大毛病,隻是膝蓋撞到大石塊上,淤青了一大塊,護士幫她擦了點碘酒,然後用上了雲南白藥的紗布稍稍裹了起來。
亦绾一瘸一拐地挪到菲菲的病房的時候,林正宇正坐在病床前緊緊地握住菲菲的手,低着頭,沉默不語,白色衣領上的斑斑血迹赫然地刺痛亦绾的眼。
小護士端着藥盤過來要給菲菲打吊水,醫生過來給菲菲做進一步的檢查。林正宇站起身來來轉過頭的時候,忽然看見了正靠在門框邊上默然凝視着自己的亦绾。
亦绾看見他的眼眶裏有蒙蒙的霧氣,是隐忍的淚水嗎?林正宇是喜歡過菲菲的對嗎?亦绾忽然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悄悄掠過,帶着微濕的涼意和冬日初晴時的一絲溫暖。
他朝亦绾微微地笑了起來,亦绾也隻是扯動了一下嘴角表示回敬的禮貌。
外面的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天花闆上的日光燈也漸次亮了起來。兩個人并肩坐在安靜的醫院走廊的藍色靠椅上的時候,亦绾這才發現林正宇的右臂胳膊上也流了很多血,在醫院手術室透着暗藍光暈的磨砂玻璃裏,顯得格外地刺眼。
亦绾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的臉部的剪影輪廓,焦急地關心道,“你受傷了?”
林正宇擡起頭來,眯着眼笑着說道,“護士就愛大驚小怪,說要給我包紮傷口,這麽點小傷算不了什麽,結果護士還非得給我塗了點酒精,說是消毒。”
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悅耳,比麥克風裏傳出來的聲音還要蠱惑人心。
亦绾有些怔忡地看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被尖刺劃破皮膚的時候,阮家明說過的話,她語氣裏依然有一絲擔憂,“護士是怕你會有破傷風的感染,注意點總是好的。”
他依然隻是笑笑,然後說道,“不知菲菲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希望她會沒事。”
亦绾歎了一口氣,聲音裏有一絲顫抖的沙啞,“菲菲之前大腦就受過傷,她不能再受刺激了,林正宇,如果你……”
亦绾忽然哽咽了一下,眼淚滾落下來的時候,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正宇,如果你也喜歡菲菲的話,那麽就請你别不理她,請你一定要待她好。
亦绾在心裏默念着,可是當這些話湧到嘴邊的時候,她又深深地咽了回去。
感情的事,終究是誰也替誰做不了主,隻是菲菲,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一直快樂下去。
菲菲被流氓地痞j□j毆打的事,受到了學校校方的高度重視,學校的廣播,學校櫥窗宣傳欄做了大幅大幅的版塊報道,後來檢察院和警方的介入,使得那群逍遙法外的小混混也很快被繩之于法。
自此之後,輿論的焦點似乎從來不肯偏袒于這個遭受j□j的小女孩。亦绾和菲菲在一起的時候,她們的身後似乎總多了一些七嘴八舌的指指點點,班上的不管男同學或是女同學都刻意地與菲菲保持刻意的疏離。
班主任徐老師更是視柳菲菲爲洪水猛獸,總是有意無意地在開班會的時候旁敲側擊地指責某某某簡直是一粒老鼠屎帶壞了一鍋粥。她恨不得菲菲可以馬上轉學走人,免得學校裏其他的任課老師嘲笑她是教學無方,竟教出來這麽個不知羞恥的學生。
流言蜚語這東西無非就是人雲亦雲,以訛傳訛,然後就是三人成虎。菲菲從來就不在乎這些旁枝末節的唾沫星子,她在乎的是她喜歡的那個爲了自己奮不顧身的少年,林正宇。
其實,林正宇之所以會出現在網吧的門口是因爲那幾天他一直是替生病的姐姐接班網管的職務。因爲家裏沒有什麽生活來源,母親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經常是大把大把的藥物來維持脆弱的生命。況且政府補貼的那一點低保和學校貧困生那一點微薄的補助根本無法維持姐弟倆的學費和日常的生活費。
不過姐弟倆大小就是非常懂事的孩子,林正宇的姐姐林筱薇隻比林正宇大一歲。林正宇上初二,姐姐也才是個初三的學生。林筱薇是在一個同學的介紹下在學校附近的網吧做起了兼職網管。
因爲最近姐姐身體不大舒服,所以林正宇在放學了以後會去網吧接替姐姐工作。柳菲菲和湯晶晶都知道林正宇晚上會去網吧上班,所以菲菲時常去網吧待着恐怕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一來二往,網吧裏的工作人員也都知道柳菲菲喜歡林正宇。
而湯晶晶也不甘示弱,跟一隻攆也攆不走的蒼蠅坐在林正宇的旁邊看着他上班。網吧的老闆也知道這位大小姐是學校副校長的女兒,所以隻要不妨礙網吧的正常營業,索性就随她去。
亦绾去網吧吧台上登記的那天傍晚正好是林正宇在路上趕來上班的時候。而菲菲是着急着趕回家去看腿摔着了的姥姥,可是在半路的時候忽然看見了二狗子。二狗子也驚訝不已地對菲菲說亦绾去網吧找她了。
那小流氓捂着命根子追出網吧找菲菲她們算賬的時候,正好與林正宇撞了個正着。那小流氓連一聲道歉也沒說,撒腿就奔了。湯晶晶義憤填膺地直嚷嚷,“急着去投胎啊,沒見過這麽沒禮貌的。”
林正宇笑了笑,随手拍了拍身上那件被壓皺了的褶子的外套,坐在吧台裏面的那個網管忽然伸長了脖子指了指外面說,“正宇,那個柳菲菲真是不識好歹,得罪了這麽個土霸王,這下有她好果子吃了。”
林正宇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正在焦急四處張望的時候,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有一個氣喘籲籲的女孩正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菲菲,柳菲菲出事了,他第一次知道這個叫柳菲菲的女孩在他心裏刻下了一道傷疤。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菲菲爲了她所作出的努力,她會爲了僅僅見他一面而千辛萬苦進她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的廣播站,她會因爲喜歡他而在大庭廣衆之下毫無顧忌地表白,她會爲了他……他一直都欣賞菲菲身上的這份不顧一切豁出去的勇氣,可是,他又能爲她做些什麽?
他不是沒想過徹底擺脫湯晶晶的那份居高臨下的施舍的偏執的感情,其實他覺得更多的可能是晶晶對某一種童話故事的依戀情結。可是卑微低賤的他,窮怕了的他,看夠了親戚間那種锱铢必較的醜惡嘴臉的他,那種想要平步青雲,出人頭地的強烈願望的他覺得自己早已自私地不堪入目,他覺得他不配擁有菲菲的純澈的感情,而拒絕她的唯一的選擇,隻有逃避。
那天,陽光甚好的午後,校園的林蔭道上,蒼翠濃郁的香樟樹葉在頭頂簌簌搖晃着,柳菲菲将那隻散發着淡淡栀子花香味的布娃娃遞給他說,“正宇,你可以不喜歡我,即使這樣我還是希望我們可以做一對朋友,我不知道我在這所學校裏還能待多久,但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送給你的禮物,”她沉默了半晌,良久方道,“這個布娃娃是我六歲過生日的時候我爸漂洋過海給我買回來的,它一直陪着我長大,陪着我睡覺,陪着我哭,陪着我笑,如果有一天我們不能再見面了,我希望你看到它的時候,就不會忘了曾經還有一個那麽喜歡過你的傻姑娘。”
林正宇沒有作聲,細碎的陽光如水晶斷線般灑落了一地,然而空氣裏卻有一種異樣的沉默。一陣微風拂過,那份斑駁的光影,花影一樣從他們身上輕輕滑過。
他突然揚起臉,微笑着伸過手去接菲菲手上的禮物,很可愛的一個小娃娃,滴溜溜的眼睛,塌塌的小鼻梁底下搭配着一張櫻桃小嘴。最可愛的是,菲菲用紫色的熒光筆在布娃娃的肚子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林正宇柳菲菲。
就在林正宇伸出手去接的那一刻,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遲疑的甜美的聲音,“正宇?你不是說你在圖書館自習嗎?怎麽會在這?”
他的手忽然就停在了半空中,繼而縮了縮,重新插回了褲子的口袋裏。
他依然不動聲色地對着湯晶晶說了一句,“剛好路上遇見,就多說了兩句。”
而站在湯晶晶旁邊的一臉嚴肅的副校長湯春生早已闆起了那張綴滿褶子的面孔。
湯晶晶笑着挽過林正宇的胳膊對菲菲以挑釁的語氣說道,“喲,我還以爲誰呢,原來是我們親愛的柳菲菲同學,不過不好意思,我和正宇還有正事要去辦,就不奉陪了。”
菲菲将布娃娃悄無聲息地藏在了身後,也不甘下風地說道,“剛好我也有正事要辦,後會有期,不對,是後會無期。”
林正宇走了,菲菲看着遠處操場上那些拍打着籃球的充滿朝氣的少年,心頭一陣凜然,空落落的感覺讓她很想哭。石欄杆外生着高大的青松樹,那絲絲縷縷披散的葉子在太陽光裏微微發抖,像光亮的噴泉。
菲菲忽然覺得眼前一陣黑,像狂風驟雨似地,淚珠一串串披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