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看起來有些落寞,神色間好像在那回憶什麽:
“記得你和林衛東剛剛從軍的時候,你們都還是兩個才進入這個社會的孩子而已。林衛東冷靜有餘拼勁差些,而你是熱情有餘冷靜欠缺。
那時我總大聲呵斥你,不停地指責你做的那些事情,但其實你們誰都不知道,我對你的看重更加勝過林衛東。
因爲一個充滿了熱情的人,才能夠充滿了活力,那個時候開始,我一直堅信自己判斷,早晚有那麽一天,你的成就能夠勝過林衛東。
大突圍後,你和我們失散了,後來從那邊跑了回來,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你已經産生懷疑。
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懷疑,我相信你的忠誠,可你還需要磨練,所以我就把你暫時扔在了一邊不管不問。
你隻要能在這份寂寞中熬過去,慢慢磨練自己,很快就會成長爲國家的棟梁之材,我一直相信你能夠做到的。
羅魚勐向我報告,那段時候你的情緒有些低落,我擔心你就此一蹶不振,所以就委派了你非常特别的工作。
去和第四師團談判,當時有那麽多可選之人,我卻偏偏把你安排在了那裏,又故意讓張忠華經過你的防區。
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快速成長,但我當時不能和你明說,隻能讓你自己去感悟,隻能讓你自己去慢慢體會。
後來有一些對你不利的情報,送到了我這裏,但我不相信你會背叛我,我不相信。我的部下都是和我出生入死過來的,我不會輕易抛棄對部下的信任。
我把派去專門和新四軍聯系,爲的就是想告訴你,不管到了什麽時候,我都信任你,無條件地信任你,無論别人對我說了什麽。
除非,是我自己能證實你已經真的背叛了我。
徐炎,徐炎。你還是讓我失望了,即便我把你調了回來,繼續去和第四師團聯系,可是那邊的人,第二天就已經掌握了這份情報......”
“總指揮,我對不起你。”徐炎不再爲自己分辨什麽,隻是把頭垂了下來。
“沒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既然你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按照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吧,不管将來你會遇到什麽艱難。”
鄭永淡然笑着,神色從容平靜:
“可是我這裏已經不能再留你了,回去吧,回到你那裏去,繼續把你留在這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會親自槍斃了你。
安放在我身邊的人,直接領導者的級别一定不會低的,是受周公直接領導,還是峽公領導?算了,算了,你不會告訴我的。”
說着,他拿過了兩個信封,點了點上面那個小的:
“這封,是我親筆寫給周公的信,記得,一定要親自交到周公手裏。”
說着,又拿起大的看了看,神态之中有些複雜,過了一會說道:
“這封,同樣交給周公,這非常的重要,并且告訴周公,一定要給他們的最高決策者看一下,并且,告訴他們,這裏面隻是複印本而已......”
說着站了起來,神色間愈發有些落寞:
“我不希望動用到真本,因爲那個時候,将會代表着我也被迫卷入了一場我不想看到的戰争,無論勝負我都不想看到。
告訴周公,告訴周公的領導者,兄弟間沒有解不開的矛盾,相逢一笑泯恩仇,死的人太多了,中國不應該再死那麽多人了。”
見到徐炎愣愣地聽着,鄭永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怕人:
“我不管對方是誰,誰要是執意把戰争進行到底,是我的校長也好,是你那邊的人也好,我,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把雙方拉到談判桌前!”
徐炎有些發怔,鄭永才進南京對士兵們的講話現在還清晰在耳,可是現在的話,好像不是之前的那個意思。
用自己的方式結束戰争?是什麽樣的方式?
“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鄭永面色冷峻,揮了揮手:“我已經交代下去了,會有專門的人護送你回到那邊的!”
徐炎對總指揮敬了一個軍禮,也許這是自己對總指揮敬的最後一個軍禮了:“總指揮,您,您保重,我走了......”
可是鄭永轉過了身子,似乎不再願意看到自己這個曾經的部下。
當徐炎走出去的時候,見到羅魚勐就安靜地站在門口,安靜地看着自己,見到徐炎出來,羅魚勐微微笑着,指了指前面的車子說道:
“都爲你準備好了,從你進入這部車子之後,你就是你徐炎,我就是我羅魚勐,将來再次見面的時候,也許我們就會刀槍相見了。”
徐炎知道羅魚勐已經知道了一切,這才是總指揮最信任的人。
自己曾經很不屑于羅魚勐和他的戰統,認爲這些做特務工作的,除了玩弄心機和手腕之外,沒有任何真實本事。
但自己從來也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從事和羅魚勐一樣的工作。
甚至,變成對手。
但這場特殊的交鋒,無疑是自己輸了。
可是徐炎真的想不通,自己是什麽時候暴露的?還有熊向晖、沈安娜,這些人又是誰?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嗎?但總指揮又是怎麽知道他們的?
很多事情,自己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走了?”看到羅魚勐進來,鄭永淡然問了一句。
“走了,我親自送他上車的。”
鄭永笑了一下,重新坐了下來:“徐炎在那邊的職位很高啊,應該是直接接受周公直接領導,我想,我的兩封信很快就會交到周公手裏的。”
“哥,現在就開始安排是不是有些嫌早了?”羅魚勐在邊上坐下,有些不解地問道。
“現在是民國三十一年了,不早了,不早了,再晚安排的話也許就沒有時間了。”鄭永收起笑容,有些嚴肅:
“越早安排,對我們就越有利,對國家也越有利,希望我的部署能夠讓另一場戰争早些結束......”
想要制止戰争,自己沒有這個本事,自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早些結束戰争,盡自己的一切可能,把雙方重新拉大談判桌前。
可是自己能夠做到嗎?鄭永一點把握也都沒有。
自己是在盡人事而已,曆史的車輪,有些是自己能夠抓住的,有些即便自己拼盡了全力也隻能看着它按照之前的軌道前進。
“哥,你認爲一定會打起來嗎?沒有其它可能,比如由你來領導......”
“沒有這個可能,完全就和青年軍官衛士團那些軍官的想法一樣幼稚。”鄭永冷笑一下,說道:
“他們總認爲由我來領導這個國家,國家就會進步,其實都是天真的幻想而已,我怎麽來領導這個國家?政變?獨立?還是其它什麽非常規的辦法?
按照青年軍官衛士團的想法,除了政變以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但這麽做了,不用那兩邊先打起來,咱們自己内部就會先鬥上一團......
在咱們的内部,隻有校長能夠控制住一切,其他換了任何一個人,你以爲那些地方豪強會心甘情願聽你的命令?
好吧,假設按照方雨晰他們的想法,政變成功了,我成爲了國家領袖。陳誠、閻錫山,你認爲這些人有哪個會聽命于我這個‘國家領袖’?
然後,他們以我發動非法政變爲由,調動大軍進攻,我也調動軍隊迎擊,東邊攻擊南邊,北面攻打西面,這和之前的軍閥混戰又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還有那些以渾水摸魚爲己任的政客們,唯恐天下不亂,認爲我會赢的,通電擁護我,看不上我的,通電反對我。
嗚呼哀哉,一代戰神,從此淪爲國家公敵,從此就是内戰的罪惡源頭所在。
‘戰神’?這個戰神在那些政客們的眼裏,還沒有一條金條之前,狗屁不是,一旦我落到了那個地步,我可以向你保證人人都會來踩上一腳。
所以方雨晰他們永遠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他們不過是以軍人單純的想法,想要效仿德國,以非正當的手段把我推到那個位置上而已。
這樣做了就是連我們自己那些将軍,也會有不同的看法,爲了抵禦外辱他們可以緊緊團結在一起,可是要是爲了我鄭永的個人利益...... ”
羅魚勐聽懂了什麽,哥一定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安排,隻是他不願意對任何人說,這也許是哥最大的秘密。
“好了,不說這些了,說了自己都覺得心煩,剛才說到方雨晰,青年軍官衛士團的情況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特别動作?”
鄭永摸了下下巴,問道。
“自從光複南京之後,青年軍官衛士團活動頻繁。”羅魚勐不暇思索,很快說道:“方雨晰不斷地召集人到他的師部,經常在晚上組織秘密會議。
具體的情況還不是特别清楚,參加會議的都是青年軍官衛士團的最高級别幹部,我們的人在那地位不高,所以沒有辦法探聽到會議内容。”
“方雨晰啊,方雨晰啊。”鄭永忽然歎息幾聲,很有一些惋惜:
“這個人始終都不知道,他的位置,是在戰場之上,而不是去弄那些政治,他在戰場之上是一名優秀軍官,可是要牽扯到政治之中他會摔一個再也無法能爬起的大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