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一年三月底。
南京已經在望。這是在付出了近六萬國軍将士鮮血之後,才取得的突破,這樣的代價大嗎?
當時沒有人能夠回答。
但鄭永知道這樣的代價自己完全值得付出,重新奪取南京,無論從什麽方面來看,都是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正如自己所承諾的那樣,第三戰區總指揮部被移到了最前線。
親自指揮,親自督戰,親自看着自己的士兵沖鋒,親自看着南京重新回到政府懷抱。
從南京撤離的第一天開始,鄭永就始終堅信南京一定可以提前回到自己手中。
而這一直在期盼的一天,現在終于即将出現在自己面前。
南京,民國三十一年。
這一年注定将是永遠載入史冊的戰鬥!
日軍顯然在中國軍隊完全不顧傷亡的攻擊之下,放棄了阻止中國軍隊前進的企圖,他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集中起全部能夠集中起的兵力死守南京。
這一幕幕,和之前中國軍隊保衛南京有了幾分相似之處。
在這塊戰場上,中國軍隊集中起了五十萬人的龐大軍隊。而日軍的力量爲八萬人,配屬“皇協軍”六萬人。
中國軍隊在兵力上,占據着壓倒性的上風。
中國軍隊似乎并沒有急着進攻,而是不緊不慢地構築起陣地,擺出了長期圍困作戰,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架勢。
而在南京城裏的汪僞政權,惶惶不可終日。
這些漢奸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才短短多少時間,自己屁股下的位置還沒有坐熱,重慶政府的軍隊居然已經殺到了南京城下。
早知道會是這樣局面,自己又何苦再來頂着這個“漢奸”帽子?
日本人也是把牛皮吹破了天,先是什麽三個月滅亡中國,接着又是什麽皇軍攻勢如虹,支那軍隊節節敗退等等。
現在好了,那些本來應該“節節敗退”的敵人,現在就在南京城外,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昔日不可一世的“皇軍”,怎麽看都好像是在做着最後垂死掙紮。
“政府主席”汪精衛的家中瞬間成了最爲熱鬧的地方,每天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而且這些前來拜訪“主席”的政府官員們似乎都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官員來到“汪主席”家中,總是拍着胸脯慷慨激昂,發誓無論南京怎樣,也都誓要與南京和政府共存亡。
不過汪精衛心裏實在再清楚不過了,這些口口聲聲說要宣誓效忠的人,十個裏面能有一個在萬一南京城破的時候,能在南京多停留一分鍾那就算是真正的“忠臣”了。
共存那是絕對可以的,至于要共亡那就有些天方夜譚了.....
爾後這些人總是會面露憂色,憂心忡忡,對自身前途那是絲毫不顧的,對政府前途卻不得不讓這些人“深謀遠慮”。
有人建議應當在死守南京的情況下,盡早将政府撤離,爲未來保存實力,就比如像當初現在的重慶政府做的那樣。
有人建議汪主席應當親自出面,遊說日本政府,向南京增兵,死守南京,隻要日本政府能夠真心實意保衛南京,那敵人是不足爲慮的。
可惜這些建議在汪精衛聽來都是廢話扯淡,一句有用的沒有。
日本早就在安慶就喪失了大部分精銳,難道這些人真的就沒有一個看出來嗎?
退,又能夠往哪退?
上海還是北京,或者幹脆流亡到日本去?
可是真的流亡到了日本,自己又能夠做些什麽?
當個傀儡?雖然現在也有人說自自己是傀儡。
不過現在這個傀儡,好壞也是“政府主席”,說出的話,多少還是有人聽的。
可要是到了日本呢,自己算個什麽?
每天爲了恢複自己政府而哀告于國際社會,還是乞求日本爲自己恢複政府?
可從目前國際局勢來看,這兩樣顯然都不可能。
現在整個世界都在打仗,對于德日同盟,絕大部分國家都是處于戰争狀态,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對由日本一手扶持的政權報以同情态度?
至于繼續依靠日本?好像也不太現實。
日本目前在中國戰場毫無進展,并且好像深陷到了戰争泥潭之中,而在太平洋戰争之中,也輸給了美國海戰。
還能指望什麽?還能指望日本?汪精衛在這一刻,忽然變得非常迷茫。
何去何從,真的應該做出一個抉擇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周隆庠也陷入了兩難抉擇。
現在應該怎麽辦?繼續跟着汪精衛死忠到底,還是,做些别的事情?
“老爺,外面有人找您。”
管家的話打斷了周隆庠的思路,有些提不起精神:“誰呀,那麽早就來這裏?”
“說是您以前的同學,才從北平那兒來的。”
周隆庠稍稍想了一會,這個時節,不管對方是誰,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等把客人請了進來,怎麽看都覺得陌生,無論在腦海裏如何搜索,也都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這麽一個同學。
“真是不好意思,周部長,我不是您的同學,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協商。”那人一進來之後,就是一臉真誠抱歉。
周隆庠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起來滿臉不悅。
但是拿人卻并沒有顧周隆庠的樣子,反而自己大大咧咧坐了下來:“鄙視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就是易下。”
周隆庠面色頓時變得慘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個名字實在太讓人熟悉了,南京城裏幾乎沒有人不曾聽過這個名字。“政府”成立當天,大鬧現場的正是這一個人。
敢在戒備森嚴的日軍眼皮底下殺人,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現場。日軍滿城抓捕,結果卻連竹下登三的性命也莫名其妙丢了。
以後隻要有人說起這個名字,總會讓那些漢奸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但現在這個漢奸們眼裏的殺人魔王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易,易先生,坐,請坐。”周隆庠擦了下滿頭冷汗,有些語無倫次。
“周部長,我知道外面有保護您的人,您随時可以叫人,然後把我送到倭寇的司令部裏。”易下打量了下屋子裏的環境,不緊不慢地說了一聲。
“不敢,不敢。”周隆庠隻覺得自己雙腳發軟,有些站立不穩的感覺,挪動步子走到易下身邊沙發坐了下來,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婉轉一些:
“易,易先生,在下雖然在汪先生手下做事,也的确做了一些壞事,但兄弟的心還是向着重慶政府的,而且一直也想爲國家做些事情......”
聽了這位漢奸的話,易下淡淡笑了一下:
“是的,關于周部長的情況我們非常了解。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們也都記錄在案,至于周部長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願意爲政府辦事,我們目前還不太清楚。”
“易先生有何吩咐,盡管說出好了,隻要兄弟能夠辦到,絕對沒有推托道理。”周隆庠是個聰明的人,很快就猜測到了易下這次來想來是有事情要交代給自己辦理。
這些人也真是大膽,居然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這裏,隻要自己放聲大喊,隻怕也就别想出去了。
不過再想一想,他既然敢這麽來想來早有準備。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生死早已扔在腦後,自己可是有家有室的人,犯不着和他們去玩命。
易下微微笑了一下: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是僞政府的外交部長,和日本人往來頻繁,一些重要的文件資料你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我們需要你把這些文件完好保存起來,等到我軍入城,再将文件全部交到我們手裏,也算是爲自己留條後路。
還有,汪精衛的行蹤要随時向我們彙報,我們會每天派人來和你聯系的,一旦他有離開南京的任何企圖,必須在第一時間報告我們。
眼下我大軍包圍南京,南京城破指日可待,對于那些在僞政府裏擔當過官職的人,我們一定一一清查到底。
當然,你也完全可以逃跑,不過你的家産,還有你的家人隻怕周部長無法都帶走吧?咱們說句心裏話,還是多爲老婆孩子将來想想。”
“是的,是的,兄弟一定按照吩咐去做,不會再做任何傷害到自己良心的事情。”周隆庠汗水止不主地流了下來,卻忘記要去擦下:
“兄弟這些年來對自己的所作所爲,甚是痛恨,眼下易先生既然給兄弟指了一條明路,兄弟斷然沒有抗拒道路。
汪主席,不是,汪精衛的确有想要逃離南京的打算,不過現在還在猶豫之中,也不知道究竟南京能不能夠守的住。
這是第一,還有就是日本人的态度,在目前這個局勢之下,日本人決然不會那麽輕易放汪精衛離開的。
請易先生放心,隻要汪精衛有任何舉動,兄弟一定第一時間彙報,隻有易先生能夠信得過兄弟那就可以。”
“我們當然信的過你,要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了,周部長既然願意全力和我們合作,我們一定會把這些向上峰彙報。”
易下站了起來,笑容始終都沒有從臉上消失:
“這座城市已經淪陷太久,現在,就快要天亮了,那些在南京一直堅持戰鬥着的,我的同伴,我想他們也很快就可以從黑暗之中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