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哀結束,大家都請回到位置上去,我非常感謝你們,國家也同樣會感謝你們,你們所做的一切努力,永遠也都不會泯滅......”
鄭永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你們的同伴蔡紀舒爲了替何團長讨還公道,不惜在餘師長家中引爆自殺。愚蠢,這在我看來是最愚蠢的行爲!”
忽然說出的話,讓下面聽着的軍官有些愕然,鄭永看着這些熱情的軍官,聲音明顯提高不少:
“軍人的歸宿在哪裏?在戰場上!和鬼子拼命,爲了國家的獨立和自由,爲了民族的尊嚴和榮耀,戰死是最榮耀的事情!
自殺?在自己人的家中自殺?是炫耀自己不怕死,還是爲了什麽别的?軍官們,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梁,是民族的希望,死,不應該這樣死法!
我很尊重蔡紀舒的舉動,但我反對這樣的舉動。國家培養你們,需要花費多大精力?你們中的許多人都是從黃埔出來的,就這麽死了你們認爲值得嗎?
蔡紀舒這個人我知道,是警衛師出來的,用你們的話說,那是天子門生,是嫡系,出去都比人要高一頭!
我記得那次我差點被倭寇打死,爲了奪取一個陣地,蔡紀舒親自帶着他的連隊,一連進行了十多次沖鋒。等下來的時候,渾身八處帶傷,八處!
多好的一個軍官啊,沒有死在倭寇的槍口下,卻因爲這件事情,生生地送掉了自己生命。
我心疼,心疼啊!假如他現在還活着,他還能殺掉更多的鬼子,還能建立更多功勳!可是一枚手榴彈就什麽都沒有了。
效忠國家,效忠政府,當然,還有效忠我這個大帥,是你們的口号,我聽說過,我很感激你們能夠這樣做。
什麽才是真正的效忠?不是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做出盲目犧牲,而是要用自己的忠誠和鮮血爲國家做事。
你們中有個叫,對,叫劉靳西的,今天來了沒有?”
“警衛師中尉連長劉靳西到!”
随着這一聲聲音,年輕軍官劉靳西站了起來。
有些奇怪,不知道大帥爲什麽會忽然點了自己名字。
“劉靳西,不要命的劉靳西。”
鄭永的話引起一陣善意的笑聲,他讓劉靳西坐了下來:
“聽說有次你在攻擊倭寇一個陣地的時候,一連攻了幾次都沒有能夠拿下來,後來你直接脫光了衣服,光着膀子大聲喊:
‘爲了大帥,沖鋒!’結果一次就把陣地攻了下來,不過你那連隊幾乎全部傷亡,你自己也幾乎被一顆子彈奪去性命,有沒有這回事啊?”
“有!這顆子彈現在還在我的身體裏。”劉靳西回答這話的時候,頗有一些傲慢:“屬下不準備把這顆子彈拿出來了,這将是屬下最大的光榮!”
“好,看來我的牌子成了符咒了,一念就靈,一念就能把鬼子的陣地給打下來,這樣的話,下次戰鬥你們每人抱着一塊我的長生牌位打仗去。”
鄭永的話再次引起一片笑聲,鄭永臉上表情也輕松不少:
“不要命的劉靳西,這是以後大家給你取的名字,很好,這的确很好,打仗是應該不要性命,這才是咱們取勝的最大法寶。
可對咱們自己人不要命,那可就不好了。大家可以想一想,蔡紀舒覺得自己這麽死,值得,你們也覺得他這麽死值得。
可是别人會怎麽看?他們會認爲咱們第三戰區的人都是瘋子,不可理喻的瘋子,一群漠視别人寶貴生命的屠夫!”
笑容逐漸收去,口氣變得愈發嚴厲起來:
“你們口口聲聲說效忠大帥,效忠我鄭永,可你們這不是效忠,你們這是想把我往火坑裏踢。
現在外面已經有些風言風語了,說這事是我指使的,我也不想分辨,如果能保住你們,那些髒水都往我一個人身上潑好了。
但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聽說已經有人把這事捅了上去,上面很快會派人來調查了,我很爲你們中的某些人擔心。
大好的前程一旦毀在這件事情上,你們認爲值得嗎?
做事和做人是一樣的,一定要冷靜克制,不要憑借着一時的沖動,去把一件好事變成壞事。
做什麽事情前都多想想,多動動腦子,該不該做,做了之後後果是什麽。
青年軍官衛士團是一個整體,密不可分的整體,你們每一個人在決定做一樣事情前,第一件要想的就是整體利益。
不考慮整體的利益,我看這個組織也沒有太大希望。”
見那些軍官都在那聚精會神地聽着,鄭永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冷水也已經潑得差不多了,停頓了下,話鋒忽然一轉:
“不過,我覺得青年軍官衛士團還是有存在的必要......”
這話一出,頓時讓下面竊竊私語起來,不少軍官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采,青年軍官衛士團終于得到了大帥承認。
從這個組織成立以來,雖然号稱擁有十萬成員,但始終沒有得到任何來自官方的承認,而大帥在這個問題上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任何一個組織,都渴望得到承認。無論是社會上的,還是來自官方的。現在大帥話裏的意思,已經是準備承認這一組織的合法性了。
之前蔡紀舒的行動,就是爲了在軍方和民間擴大青年軍官衛士團的影響,得到某種非正式的承認,但現在看來卻真的已經有些問題了。
大帥雖然不贊成他們的做法,但是話裏好像早就已經準備承認這一組織,
想想之前大帥的做法,好像一直都是采取默認的态度,那麽,蔡紀舒之死是否真的有些過火?
等到下面的議論聲音小了點,鄭永繼續說道:
“首先,青年軍官衛士團是不可能得到官方認可的,所以我希望以後自殺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了,我不想看到再有軍官爲了這而無辜死去。
其次,我知道你們的終極目标是改造我們的國家,讓國家最終走上強盛道路,但千萬不要采取類似法西斯似的極端做法。
記得我的話,我們的國家隻有一個領袖,那就是蔣中正先生,我們的國家隻有一個政府,那就是國民政府,任何企圖颠覆的人都将是我的敵人。
我還聽說你們制定了組織紀律,九款二十八條,我認爲有些比較合理,有些就比較激進,不符合我們國家目前的情況,部分地方需要修改一下。
這個,我也制定了一個九款二十八條規定,對你們的紀律做了一些修改,你們執委會可以拿去讨論一下。
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那就按照新的紀律執行......”
會場再一次沸騰起來,大帥的話,已經非常清晰地告訴這些年輕的軍官,大帥将會親自來領導青年軍官衛士團!
這是青年軍官衛士團一次重大勝利。
今天帶給這些軍官的意外,實在太多太多了。先是大帥默許了組織的存在,然後又是大帥将直接領導組織戰鬥。
方雨晰第一個站起了身鼓掌,随即,所有的軍官都站了起來,掌聲,瞬間就将整個會場淹沒。
很快有人把這一消息傳遞給了外面等候着的軍官,沒有多少時候,外面夾雜着“萬歲”的歡呼聲,清楚地傳到了會場之内。
鄭永微笑着看着這些軍官,微笑着看着同樣激動的方雨晰。
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當自己決定用這樣的方法,收回青年軍官衛士團的領導權,他原以爲一手創立這個組織的方雨晰會有嚴重不滿。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方雨晰卻好像一點嫉恨的意思也都沒有,從他的表情來看,完全是真誠的在爲這而高興。
方雨晰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一個純粹的狂熱,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喪失理智,隻想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改造國家的軍官,還是一個真的隻想擁護自己的部下?
可是不管怎麽樣,自己已經暫時把方雨晰出給自己的難題化解了。
通過接管青年軍官衛士團,成功地轉移了這些軍官的視線,暫時淡化了矛盾,一些難題可以暫時放一放了。
不過僅僅是暫時而已,将來這些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以司徒天瑞鐵定國等人爲首的,被他們稱爲“東北系”的老部下,和以方雨晰等少壯派爲主力的“警衛系”,矛盾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
嫡系和非嫡系之間的矛盾,中央軍和地方部隊之前的矛盾,軍官和地方上的矛盾,這些問題會不會爆發?
一旦爆發,自己應該怎麽處理?有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能夠把這些矛盾在爆發之前就化解?
還有未來怎麽辦?抗戰遲早是會勝利的,但當勝利到來之後,該怎麽辦?
青年軍官衛士團就是一顆大的定時炸彈,現在遙控掌握在自己手裏,可是萬一将來有一天失去控制的話,會帶給國家怎樣巨大的危害?
這些都是自己必須要面對,永遠也無法回避的問題。很多人都想坐到自己的這張位置上來,可是他們不知道這張位置有多危險。
就好像處在一個火山口上,随時随地火山都有把人吞噬掉的可能。
鄭永輕輕舒出口氣,該面對的,遲早都會面對,無論自己如何想要回避,也都早晚必須面對,也許現在就該有套完整的應對措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