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指揮,夫人從美國寄回的信。”
就在鄭永準備離開重慶的前一天晚上,從美國來的信送到了他的手中。
有些奇怪的是信裏的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段落混亂、用詞不清,根本就不是孔令儀寫的,看了下去,鄭永啞然失笑。
“鄭大哥,我是春妮,令儀非要這封信我來寫……”
鄭永大聲笑了起來,和揀了寶貝似的不斷在副官面前炫耀:“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我們家春妮會寫信了,這是她寫的第一封信……”
他樂得和個孩子一樣,哪裏像個總指揮的樣子?副官也笑着搖了搖頭,隻有在這一刻,總指揮才真正像個“人”,而不是那個戰無不勝的“戰神”。
鄭永一個人在那傻樂了半天,坐下來,點着了煙,又把那信湊到了眼前。
“華興已經會爸爸爸爸叫個不停了,一天裏沒多少時候安生的,總喜歡在地上爬來爬去,令儀說這好動的樣子簡直和你一模一樣,有什麽樣的爹就有什麽樣的兒子。
昨天我們又去了一趟白宮,和總統夫人一起吃了午飯。總統告訴我們,美國已經投入十億美金用來發展海軍,令儀悄悄地告訴我,美國也感受到了戰争的威脅。
不過對于華夏的軍事援助,那些議員們始終都沒有統一的意見。盡管許多議員都對華夏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但中立還是占據着主流,美國不想過早地卷入戰争,以避免威脅到美國自身的安全……
令儀說她這段時候還會去拜訪一些有影響力的議員,盡量爲華夏争取到利益最大化,但能不能成功她也并沒有多少把握。
傷都好利索了嗎?我知道你一打起仗來就不要命,以前在東北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知道誰也勸不住你,可是一定要小心了。華興很快就會長大的,我們都想他将來能夠看到爸爸。
上次你的信我們看到了,其實雨欣跟了你這麽長時間了,你也該給她個家裏,在我們老家裏,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幾個老婆的,再說了,我們現在都在美國,你身邊也該有個人照顧。
我和令儀商量過了,孔部長和蔣總裁那,她會去和他們說明的,現在令儀已經在那寫信了,想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頂多也就是挨蔣夫人一頓訓罷了,好在你在前線,心裏忍着也就是了……
心裏有好多話想呢你說,可一拿起筆來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鄭大哥,我是個鄉下丫頭,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已經很知足了,現在的日子,我過去連想都沒有想過。
我一直想和你說聲謝謝,但不是因爲你帶給了我今天的生活。
我一直沒有忘記馬家窩棚,沒有忘記爹和孫伯,沒有忘記馬家窩棚的人是怎麽死的,我一個女人沒有辦法報仇,也報不了仇,但我有一個好男人,他可以幫我報仇。
鄭大哥,等打完了島國人,我一定會給你磕頭,代我爹,代孫伯,代馬家窩棚的所有人……”
輕輕放下了信,鄭永整個人都好像定格在了那。
孫伯、馬家窩棚,馬大少爺……十年前發生的那一幕一幕,現在又清晰地出現在了眼前,仿佛就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
他摸了摸下巴,已經有兩天沒有刮胡子了,胡子都已經挺長了。
笑了笑,才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自己十八歲還沒有滿,可一眨眼,十年過去了,十年也不過是一彈指的時間。
在自己的那個時代,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做出這些事情。
“總指揮,吃飯吧,黃護士長已經在等着你了。”
副官的聲音打斷了鄭永的思路,他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走到客廳的時候,黃雨欣早已經做好了幾個菜在那等着自己了。
“吃飯吧,明天就要走了,都不知道下頓飯什麽時候才可以一起吃了……”
黃雨欣早已經幫他準備好了碗筷。
幫鄭永倒了杯酒,又在自己面前倒滿了:“我還從來沒有敬過你酒,這杯是我敬的!”
鄭永稍稍怔了下,随即喝幹了杯子裏的酒,看到黃雨欣也爽氣地一口喝完,不禁笑了起來:“記得以前在奉天的時候,見過你喝酒,酒量好像不錯,到了這以後就很少看你喝了。”
黃雨欣淡淡笑了下,放下杯子,給鄭永夾了幾筷子菜。
“你才回到重慶多少時候,就鬧得重慶天翻地覆的。先是和島國人談判,大大挫了倭寇威風,接着又是内江,日間才聽說徐恩曾也被你整倒了,現在到處都在說你的名字呢。
今天去菜場買菜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市民都曉得你要回去了,還全在那傳說,你這次回去是準備發起個大戰役,一舉打垮第三戰區倭寇的……”
鄭永笑着搖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哪傳出來的,哪有這麽容易,說打就能打了?别聽民間流言的。”
說着遲疑了一下:“對了,令儀和春妮從美國來信了,那個……那個他們說咱們倆的那事,等孔部長和蔣校長同意了之後,就可以那個什麽了……”
黃雨欣抿嘴笑了一下。
“叱咤風雲的鄭大将軍怎麽今天說話吞吞吐吐的?你先回去準備戰鬥吧,這事你不要急着辦。我想過了,像你們這樣的軍人戰場才是你們最喜歡的地方,至于我們倆的事,我想有緣的話也不用急的……”
鄭永點了點頭:“對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重慶,心裏實在有些放心不下。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的身份是絕對保密的,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同時除了我之外,你也不對任何人負責,包括羅魚勐在内。對了,你對羅魚勐這個人怎麽看,我要聽你的真話。”
黃雨欣放下了筷子,稍稍沉吟了下。
“其實他對你非常忠誠,有的時候忠誠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完全喪失了理智。他今年好像和你差不多大吧,可是他和你一樣,都成熟得讓人無法相信。
你在上面有些事情可能不清楚,我在野戰醫院的時候,一直聽到有人評價他,說他看起來就是個六十歲的老家夥,肚子裏裝了一肚皮的壞水,不定你什麽時候說他壞話的時候,他就能夠聽到了。
還有,現在第三戰區到處都是他的人,軍隊、醫院、民間。我聽說有個老百姓,因爲說了聲‘這仗什麽時候才打完了啊,要說咱們幹脆和島國人和談算了’,結果當天晚上就被抓了,罪名是破壞抗戰,煽動投降情緒什麽的。
後來那個老百姓總算寫了悔過書出來了,一個人在裏面也不知道吃了什麽苦,一回家就病倒了。
你說一個老百姓能知道什麽?還不就是指望着太太平平的過日子?随口說了句怪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羅魚勐的反應實在過激了,生生把個老百姓個吓的……”
“羅魚勐也有羅魚勐的苦衷……”鄭永沉吟着說道。
“他要負責整個第三戰區的情報、政治工作,還有敵占區的情報網,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出現任何問題,一旦出問題的話,對我們造成的損害是非常大的。
你們說他看起來像個六十歲的老人,一點都沒有錯。我記得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可自從他坐上了這張位置,就沒一天能睡好覺的,每天都在那殚精竭慮的。
我記得有次淩晨我路過他住處的時候,他還在那裏辦公。我進去看他,真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一個人頭發亂蓬蓬的,眼眶凹陷進去,燈光又暗,照着他的時候,說真的,我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我知道他對你忠誠,可他也僅僅隻限于對你一個人。”黃雨欣輕聲說道。
“現在絕大部分的人都視他爲瘟神,他到什麽地方,那裏的人都忐忑不安的,生怕與什麽災禍降臨到自己頭上,你說,這樣的人對你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鄭永沉默了下來。
是啊,這樣的人是自己最需要的,但是對于其他人呢?
是不是一樣的公平?自己賦予了羅魚勐巨大的權利,但也許這份權利過于大了。
“第三戰區怎麽樣,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那裏有中央軍,有地方部隊,有屬于你的嫡系,但也不是嫡系的部隊,派系林立,爲了抗戰大業而走到了一起,戰争的時候矛盾不會爆發,但一旦當等到稍稍太平了,恒淵,我還是很擔心的啊……”
委員長曾經說過的話的話又重新浮現到了腦海裏。
第三戰區的确情況非常複雜,全國各個地方的軍隊都有,戰争可以掩蓋一切矛盾,但是在戰争之後呢?
羅魚勐的做法會不會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不,也許會引起大多數人的反感,而所有的人都知道,在羅魚勐身後站着的,是自己。
也許是該收一收了,尤其是在羅魚勐弄了個什麽“幹部訓練班”,并且是在完全沒有通知到自己的情況下弄的。
但是應該怎麽處理才好?畢竟,羅魚勐對自己還是忠誠的,動他的話會讓整個情報系統爲此傷筋動骨,又會不會影響到未來的戰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