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回來遭遇伏擊的事,一直出于保密的狀态,所以到現在陳家兄弟倒真的不知道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陳果夫在那怔了一會,忽然用力拍了一下案幾。
“混帳,混帳東西!簡直無法無天,目無黨紀國法,查,一定要一查到底,隻要查出了是誰做的,有一個殺一個!”
這次他是真的動怒了。
和鄭永在政治上拼個你死我活,這本來也沒有什麽,完全在委員長容許的範圍内,就算輸了,頂多也就是失去了部分權利,但要暗殺的話性質就完全地變了。
鄭永不光是委員長心目中的第一愛将,而且還是全國軍民眼裏的軍神,他是要被人暗殺,即便是暗殺成功了,立刻就會天翻地覆,根本無法收場。
再者這等于給了政敵一個最好的借口,那些人一定會借着這個機會窮追猛打,自己哪怕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會在這樣的窮追猛打之下從此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那些人簡直蠢不可及,做事完全不動腦子,隻以爲殺人就能夠解決一切。
鄭永微笑着看了陳果夫一眼,知道這次是打中陳家兄弟的要害了,政治上的明争暗鬥他們不怕,但手下犯的愚蠢錯誤很有可能會把他們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鄭将軍,這些事情有什麽眉目沒有?”陳立夫也有些惱怒地說道。
鄭永緩緩點了點頭。
“兩位先生,鄭永心裏對兩位前輩一直都非常景仰,當年兩位前輩跟随英士先生投身革命,南京、武漢都留下兩位前輩足迹,及至民國成立,兩位前輩更是政府中的擎天之柱,鄭永年少不懂得事體,大小事情都還要聆聽兩位教誨,所以一些事情也就不再瞞着兩位了……”
這頂高帽子戴了下去,不管真的假的,陳家兄弟的臉色都好了不少。
鄭永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徐可均局長自出任中統副局長以來,所做之事有許多是瞞着兩位前輩的。尤其是一些私事頗爲不堪入耳。
去年春,徐局長與費俠成婚,其妻王素卿得到消息,便從成都趕來,與徐局長理論,遭拒絕。
王素卿便秘密藏于中統局附近的儲奇門藥材公會,等費俠從中統局出來時,走上前去,破口大罵,大打出手。當時費俠已懷孕數月,大腹便便,不是王的對手,被打倒在地。此後,徐局長以黃金美鈔若幹,及大卡車兩輛,轎車一輛給予王素卿,王素卿始滿意地回轉成都。
據我得到的消息,這些東西原本是調撥給中統使用的經費物資。
次後,王氏便開始大放其高利貸,大做其黃金美鈔的投機買賣,同時将其卡車交給李子友跑成渝公路、成寶公路、滇緬公路,走私做投機生意。
一旦發生糾紛或逼債時,王素卿便找中統四川省調統室主任孫雲峰、書記胡濤等,利用特務勢力進行威脅訛詐。有個商人,曾被他們威逼而死。
有時王素卿的卡車因走私而遭到檢查機關的留難時,她就打出徐次長的招牌。後來,王素卿與李子友私通,事爲在成都的中統特務趙伯謙、葛炳生等所聞,聲言要殺李子友,李怕真的被殺,便投入軍統組織,以便求得保護。
諸如此類事情多不勝數,李子友原本是中統幹練之才,卻生生被逼得轉投到了軍統,這其中固然有男女私情在内,但又何嘗不是因爲徐局長而起,所以我還是很爲中統擔心的……”
陳家兄弟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他們對這樣的事情是非常嫉恨的。平心而論,在個人的品行上,私生活上,陳家兄弟還是非常注意的,而徐恩曾做的那些事情大多瞞着兩人,現在從外人嘴裏說出來,等于是狠狠惡毒抽了他們兩個巴掌。
鄭永心裏冷笑了一下,說道。
“這些原本都是你們的家事,不該由我開口,不過,瞞上欺下,這些事情隻怕也不能傳到兩位前輩的耳裏,鄭永若是多事了還請兩位前輩息怒。
下面的事情我就不能不管了,這也是我這次去内江的主要原因。
兩位前輩想來知道‘上校刺殺案’,爲此我特别派了一名我的親信副官前去調查,但卻反而被人刺殺,打斷了四肢扔在了山澗裏,所幸命不該絕,被人救了起來。
這次我去内江已經查得非常清楚了,正是齊耀榮、吳志勳和李協邦三人一切聯手上演的‘好戲’。身爲一名長官,下屬遭到了這樣的待遇,如果不能爲他們申冤,将來還有誰會服你?若是有得罪的東西,還請多多包涵。
此後在内江諸人的口供裏,大多承認了這些事情,全部是由徐局長指使的,隻是後來在回來的路上遭到槍殺。
兩位前輩,我相信這些事情你們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必須會竭力阻止。我沒有别的要求,就一點,我必須給我手下人一個交代……”
陳果夫的臉上年個青一陣紅一陣,這些事情有些他是了解的,有些卻也一樣是被蒙在鼓裏,徐恩曾有些地方的确做得太過分了。
想殺鄭永的手下倒還可以遮擋過去,可把槍口對準鄭永,隻怕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我是不想管的了。”陳果夫鐵青着臉色終于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鄭永微微笑了一下。
“陳主任,我就是把我知道的情況給你說一下,至于具體怎麽處置,晚輩是沒有發言權利的,相信總裁,相信陳主任都會妥善處置,不會讓晚輩失望,不會傷了三軍将士之心的……”
這些皮球踢給了陳果夫,等于是把一個燙手山芋扔到了陳果夫的手裏。
不管陳果夫對徐恩曾有多器重,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陳果夫無論如何也得做點事情出來安撫一下,不然隻怕鄭永不會那麽善罷甘休的。
更加要命的是,鄭永明顯隻說了一半,一定還有很多事情他并沒有說出來。
鄭永手裏握的什麽底牌,隻有他自己心了最清楚,不到萬不得已,或者說沒有給他一個他認爲滿意的結果,陳果夫堅信,鄭永早晚會把這個有可能緻他于死地的武器亮出來的。
“鄭将軍,你放心。”恢複了平靜的陳果夫說道:“在你離開重慶之前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孔祥熙笑了起來,指着鄭永似乎在那責罵。
“你這個孩子啊,好好的一場酒會,讓你弄得氣氛那麽尴尬,等以後有了機會一定要向兩位先生好好賠罪。”
“是的,嶽父大人。”鄭永平靜地說道。
孔祥熙稍稍停頓了下:“祖焘啊,有些事情也不太好明說,其實徐恩曾也不過是被别人給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陳果夫的視線一下投到了孔祥熙的身上,孔祥熙慢悠悠地說道。
“我一直在奇怪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情,那麽多事情都在恒淵到了重慶後發生了,要說是巧合吧,這也實在太過于巧合了。剛才恒淵說的那個副官,叫楚平,我也曾經見過,但讓我倍感奇怪的是,楚平的行動那麽隐蔽,其他人是怎麽會知道的?
還有,咱們不客氣地說,咱們在這你打我一拳,我刺你一刀的,鬥了個你死我活,最終的結局無非就是兩敗俱傷,誰都得不到真正的好處,你說,萬一這麽的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就是是誰才能最後的得利?我看未必會是你們,也肯定不是恒淵這孩子啊……”
陳果夫低頭想了會,眼裏冒出了陰鸷的目光:“你是說?”
“我什麽也沒有說。”孔祥熙連連擺着手:“我隻管做好我的經濟,國家那麽多财政上的事情就夠我頭疼的了,我可沒有空插手這些東西,咱們是老朋友了,其實說穿了利益相關,你們要是出了點問題,我看,我的日子也未必就能好過了……”
陳果夫不斷冷笑着說道。
“我是個不願意惹事的人,可有人要非把拖下水,我也未必就會那麽算了。庸之兄,多謝你的一番好意,我會記在心裏的,将來總有報答的時候。”
說着讓人送進了酒,在幾個杯子裏倒滿了酒,舉了起來說道。
“庸之兄,鄭将軍,過去的一些不快,都随着這杯酒随風散去,我陳果夫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從此後還望互相扶持!”
鄭永沒有半份猶豫一口喝幹了杯子裏的酒。
“陳主任,過去我也有對不住的地方,我也不說什麽了,我很快就要離開重慶,重新回到前線,将來地方上的事,免不得要多多打擾陳主任,這裏我就先謝過了。”
這杯酒下去氣氛變得融洽了不少,剛才的那些事情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一場風暴,也許在不經意間就會到來。
世上的事情往往都那麽奇怪,昨天還是敵人,可今天轉眼間就變成了“朋友”。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誰知道再過一段時候,陳家兄弟會不會又想着要置自己于死地?
鄭永笑了一下,這些都是以後要考慮的了,起碼,在自己離開重慶的時候該做的事情都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了,剩下的那些事情,就留給他們去頭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