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的面色鐵青,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裏迸出來的。
“誰幹的!”
擔架上的這個人叫楚平,是鄭永新任命的貼身副官,這次原本派他出去,是一件并不算怎麽太重要的任務,協助軍統去調查那天的上校被槍擊案件,順便把情況及時彙報。
那個上校終究是第三戰區下來的軍官,無論被誰槍擊都必須調查清楚。
但沒有想到楚平居然這麽回來了。
“誰幹的!”
見沒有人回答,鄭永又嘶聲吼了一句。
“總指揮,是我們把楚副官擡回來的。”一個人膽怯地說了一句。
這個說話的人鄭永認識,是軍統的,叫馬三。鄭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究竟怎麽回事,誰把我的人弄成這樣了?”
“我們也不知道,就是半小時前幾個老百姓擡到我們這的,當時我們那也沒有幾個人在……”馬三小心翼翼地說道。
“楚副官是和我們的行動隊一起出去的,結果回來的時候,回來的時候就他一個人……”
這時擔架上的楚平睜開了眼睛,茫然向周圍看了一下,想動卻又是一陣牽疼,黃羽欣急忙找來了傷藥,正想爲他包紮,楚平卻虛弱地說道。
“總指揮,總指揮……”
鄭永走到了他的身邊,楚平把自己的遭到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楚平奉命和軍統一起調查上校遇刺案,大緻有了些眉目,那天那個演講的大學生和此事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而正當軍統追查下去的時候那個大學生卻忽然失蹤了。
第三戰區的軍人,尤其是爲國傷殘的上校遭到刺殺,這是讓上峰極度重視的事情,委員長甚至爲此拍了台子,包括軍統、中統、警察在内沒有人敢怠慢的,尤其是軍統方面,由于戴笠和鄭永的特殊關系,親自督辦此案的毛人鳳,更是調動了一切關系追查。
沒有多少時候,很快查到那個大學生的真名叫文複,是從北平流亡來的,現在藏身在内江。
内江是中統的地盤,軍統幾次都沒有能夠打進去,不過這次爲了鄭永的事,毛人鳳親自組織了一批精幹人員潛入内江,秘密抓捕文複,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楚平是個中于職守的人,在得知了此事之後堅持一同前往。
但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快要踏進内江的時候,這支七個人組成的隊伍卻遭到了意外襲擊,對方火力非常猛,甚至配備上了“花機關槍”這樣的強力武器。
僅僅使用短武器的行動隊隊員沒有多少時候就被打死四個,活捉三個,這其中就包括了當時已經負傷的楚平。
那些人下手非常狠毒,居然硬生生折斷了這三個人的四肢,把他們丢到了山澗裏。
行動隊的兩個人活生生被摔死了,但楚平命大沒有死,全身多處骨折,渾身重傷,根本無法動彈的他,居然在山澗撐了整整兩天,一直到一個獵戶偶爾經過此地。
楚平居然神智清醒的讓那獵戶把身上包括手表、金筆在内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拿走,就求他能救自己一命。
那個獵戶找了幾個人,趁着天黑的時候悄悄的把他弄了出來,又按照他的話把他一直擡到了重慶軍統處……
“總指揮,我一直挺到現在,我不死,我就是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事情經過告訴你,我一定要看看是誰害我的!”
楚平是個硬骨頭,到了這個樣子居然還能硬邦邦地說話。
鄭永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一邊的司徒天瑞已經陰沉着臉說道:“楚平,你有沒有告訴他們你是軍官?”
“說了!”楚平大聲說道。
“我已經表明了我的身份,第三戰區總指揮部少校楚平,但他們還是折斷了我的胳膊和腿,總指揮,司徒軍長,各位長官,我不服!我不服!!!”
他的确有資格不服,一個從戰場上槍林彈雨下來的人,居然就這麽折在了這裏。
“通知戴局長了沒有?”
見馬三趕緊點了點頭,鄭永神色不動地說道。
“把那幾個獵戶給我叫進來。”
的确是幾個老實巴交的人,鄭永和顔悅色地說道。
“不用害怕,就是讓你們來問點事情。”
說着讓人拿上了幾根金條,放到了他們的面色,見幾個獵戶一臉的驚異和驚訝,鄭永微微笑了一下:“謝謝你們救了我的人,這點東西就當是我的謝意。”
“長官,這,這多不好,這位長官已經給過我們了……”領頭的那個就是最先發現楚平的,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獵人叫關老大。
鄭永請他們坐了下來:“你們附近有什麽土匪沒有?”
“土匪?”關老大想了下:“早些年倒有過,可自從政府搬到重慶以後,軍隊到了我們那,以前那些土匪都被給收編了,這兩年,倒還真沒有聽說過有什麽土匪。”
“怎麽就沒有了?李協幫和憲兵十二……”邊上一個年紀輕的獵人不服氣的叫了起來。
關老大的臉色一下都變了:“瞎說什麽,瞎說什麽,這當着這些長官的面能瞎說嗎?”
看出了其中的問題,鄭永微笑着說道:“你們不用害怕,我是政府的一級上将鄭永,有什麽都可以說,出了天大的問題都有我幫你們擔着!”
雖然不知道一級上将是多大的官,可瞧着面前這年輕人的架勢,和邊上人對他的态度,隻怕大有來曆,說不定比内江的那位上校官來得還要大一些。
關老大看了看周圍,欲言又止的樣子,鄭永很快明白了什麽,示意讓那些女人擡着楚平去治療,又讓軍統的人到外面等着,關老大這才放心了一些,掏出根旱煙邊抽邊說道。
“要說土匪我們那确實是沒有了,可當地的糖業工會和憲兵十二團,禍害起來一點都不比當初的土匪差……”
内江是大後方唯一産糖區域,自從國民政府把食糖列爲政府專賣之後,内江就成立了“内江食糖專賣局”,由孔祥熙的幹兒子山東人曹仲值擔任局長。
鄭永是孔祥熙的女婿,曹仲值是孔祥熙的幹兒子,要說兩人還是親戚,不過獵戶們說的這事和曹仲值倒沒有什麽關系。
當地除了專賣局之外,還有個糖業工會,主席是紅幫頭子李協幫,在當地很有勢力,又和憲兵十二團的團長吳志勳是把兄弟,因此雖然面上和曹仲值客氣得很,但其實心裏根本沒有把他這個專賣局局長看在眼裏。
曹仲值也是個沒有本事的人,依仗着幹爹的權利坐到了這個局長的位置上,也是得過且過,隻要能把政府的差使應付了,其它走私食糖之類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中統在内江成立了經檢隊,負責人是齊耀榮,把手伸向了食糖行業,李協幫當然不會樂意。
李協幫甚至在一個茶樓裏公開說。
“經檢隊在自流井可橫行,但到了我們這裏,隻要我不點頭他們就寸步難行!”
齊耀榮當然不會把個江湖人士看在眼裏,經檢隊因此和李協幫明着暗着鬥了幾次,雙方都各自有了一些損失。
眼看着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憲兵十二團的團長吳志勳出面當了和事老,還把專賣局局長曹仲值也請來了,最後商量下來決定,大家罷戰,利益平均分配。
曹仲值送了兩個食糖專賣局專員的位置給中統,按月送上月薪數百元,食糖工會則每個月都送一部分的利潤給經檢隊、憲兵十二團、食糖專賣局,大家皆大歡喜。
而經檢隊、憲兵十二團、食糖專賣局則負責保護走私,獲取最大利益。
這裏面最得利的就是中統的經檢隊了,不光每月都能有大筆收入,而且還讓中統在内江徹底站穩了腳跟。
靠着和軍隊以及當地幫派勢力的勾結,内江很快成爲了中統的天下。
“您幫我們評評這個理,天下有這個規矩沒有?”關老大悶頭抽着旱煙,憤憤不平地說道。
“現在我們進城要交進城稅,打來的獵物拿去城裏賣要叫市場稅,這出城還要交出城稅,這賣了點野味吧,不但掙不到錢,反而還得虧錢,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小伢子說得沒有錯,這些人可不和土匪一樣,簡直比土匪還要土匪.啊.....”
“經檢隊、憲兵十二團、紅幫、食糖專賣局,不得了,不得了。”
鄭永不斷冷笑着,他似乎隐隐的明白了些什麽。
一個小小的幫派頭子,居然聯合軍隊和特務,控制了整個内江,楚平和行動隊要去的地方,又偏偏是中統的勢力範圍,那個要抓捕的大學生又無巧不成書的跑去了内江,這裏面若說和中統沒有關系打死自己也不相信。
送走了幾個獵戶,鄭永陰沉着臉說道。
“好,很好,居然把手動到我第三戰區頭上來了。好得很,好得很,土匪竟然還打殘軍人!”
這時戴笠在馬三和毛人鳳的陪同下,匆匆走了進來,看來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一進來就一反常态怒氣沖沖地說道。
“殺人放火,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這裏是大後方,現在難道連大後方也變成這樣了嗎?”
“戴局長,坐下來慢慢說。”鄭永顯得出奇的冷靜。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我這人很簡單,很公平,誰敢動我的人,我就敢摘掉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