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們,開槍,打啊!”
153旅旅長李天霞的聲音在戰火中顯得特别刺耳。
他所指揮的306團負責防禦中華門以西城牆,僅僅在時十二号一天時間的作戰裏,306團已經持續打退了敵人的十餘次沖鋒。
306團全團1500餘官兵,終日苦戰,在這一天的時間裏已經陣亡六百餘人,營長萬瓊陣亡。
李天霞整個人都已經被喧天的炮火震得麻木,他不知道還要在這繼續堅持多少時候,司令部的命令就是在撤退命令沒有下達之前,全團都準備陣亡在這吧。
他是黃埔三期的,聽說四期的張靈甫現在已經升任爲警衛師的旅長了,那是第三戰區最精銳的主力部隊,這未免讓李天霞覺得面子上有點挂不住了。
怎麽這也得在這打出自己的威風來,不然将來要是活着回去見到自己的師弟可真擡不起頭來了。
島國軍也有些打瘋了,李天霞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瘋狂進攻的島國軍,這和之前的曆次作戰好像都不太一樣。
“旅座,司令部電話!”
躲避過飛襲而來的炮彈,李天霞一把抓起了電話,裏面是司令蔣百裏的聲音。
“李天霞,西城牆非常重要,不能丢,一寸也不能丢給島國軍!”
“是,司令,以寸也不丢給島國軍!”對這電話裏大聲吼着:“但司令,請給我再增援上一批彈藥,哪怕再給我幾枝步槍也好!”
蔣百裏沒有任何猶豫答應了他的要求,這時島國軍也許也已經打累了,暫時停止了攻擊,但炮火卻依舊猛烈。
李天霞疲憊的坐在了地上,嘴裏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旅座,你受傷了!”說話的是306團的團長邱維達,他匆匆走了過來:“衛生員,衛生員!”
說着在李天霞邊上坐了下來:“老萬陣亡了,剛才老莫也走了……”
老莫是三營長,也是306團的老人了,和萬瓊是同一天入伍的,又在同一天殉國。
李天霞裂嘴不知是不是在苦笑,眼看着部下一個個走了,或者等下一次進攻之後自己也會去陪着那些忠誠的部下了。
“旅座,旅座,快看,司令部給咱們送什麽來了!”
嚷嚷着上來的是一營長胡豪,這也是306團唯一還活着的團長了。
司令部給306團送上來了一批炸藥和十多個汽油筒,李天霞一下站了起來,眼裏掩飾不住冒出興奮的光芒。
“工兵,工兵!趁着鬼子沒有進攻,把汽油筒搬出城外,炸藥埋在下面,燒死那幫!”
興沖沖的胡豪親自指揮着工兵把炸藥和汽油筒埋設到了城門,忙了有一個多小時,趁着工兵拉線的時候胡豪樂呵呵地走了回來,涎着臉問旅長讨了根煙。
“這下可有小鬼子好看的了,呆會小鬼子沖上來,一按下去,轟的一聲,嘿嘿,小鬼子那可全成烤乳豬了……”
李天霞和邱維達笑了起來,這胡豪可也四十來歲的人,可說起話來總是那麽瘋瘋癫癫的,全沒有半點營長的樣子。
“旅座,你說咱們南京得守到什麽時候?”邱維達忽然問道。
李天霞搖了搖頭:“誰知道,反正上次司令召開軍事會議的時候,說的已經非常明确了,隻要咱們南京還能打,就得堅持下去,哪怕能夠多堅持一天也能爲後面争取到時間。”
看着南京城外,李天霞的神情有些黯淡下來。
“也不知道等撤退的命令下來後,咱們旅還能剩下多少人……聽着師座的意思,本來咱們師也是要拉到後面去整編的,可後來因爲咱們師編制相對完整,就留了下來守衛南京了……”
“聽說這次全是老毛子援助上來的武器,清一色的俄國貨,還有重炮在内。”邱維達的話裏多少帶着點羨慕。
“要是能輪到咱們整編,補充上一批武器,又可以和小鬼子正面好好打上一場了……”
李天霞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麽。是啊,要是能有一批新武器就好了。153旅從來都不是孬種,從來就不怕任何鬼子……
“方震先生,我是鄭永,南京的情況怎麽樣?”
電話裏響起鄭永熟悉的聲音,蔣百裏對着電話緩慢地說道。
“打得非常艱苦,中華門、光華門、太平門等處連續遭到島國軍猛攻,每天超過三百架飛機,上百門大炮徹夜猛轟,城牆數處都被炸毀,高級軍官和士兵傷亡慘重。
目前我已經集中兵力防禦島國軍重點攻擊部位,預備隊已經拉上去了大半,我已經下令全體官兵做好巷戰準備!”
電話裏沉默了下來,已經準備好巷戰了……
“總指揮,目前的狀況是我們之前就已經預料到的。”知道總指揮在想什麽,蔣百裏笑着說道。
“從目前的戰場态勢看,由于之前第三戰區已經給予島國軍重創,眼下南京城雖然遭到猛烈攻擊,島國軍攻擊姿态雖然非常瘋狂,但銳勢早已不如當初,戰鬥力下降的同樣也非常嚴重,眼下除了炮火優勢外,和我們的士兵一樣,倭寇士兵也是完全在憑借着精神作戰!”
蔣百裏說的并沒有錯,雖然在南京保衛戰開始後,島國軍攻勢兇猛,不斷攻克南京外圍陣地,但和剛在登陸時相比,現在南京城外的島國軍已經缺少了一些東西。
大量精銳的富有作戰經驗的士兵倒在了第三戰區,第六師團、第十六師團、國崎支隊……眼前的島國軍盡管依舊經過長時間的訓練,但他們卻缺乏了戰場經驗,那種必勝的,但不是盲目攻擊的戰場經驗。
甚至在12日這天對中華門的攻擊戰中,出現了大量的島國軍敢死隊,而這在以前是極爲罕見的。
飛機依舊猖獗,炮火依舊兇猛,但眼前的島國軍卻不知道如何充分把這種優勢發揮到極緻。
島國軍已經被大幅度削弱了……
“方震先生,從南京保衛戰開始之後,你們已經堅持了半月有餘。”電話裏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總指揮部向南京發出嘉獎,并且号召全體官兵不怕犧牲,繼續堅持至本月月底!”
“是,繼續堅持至本月月底!”蔣百裏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方震先生,聽說你的身體……”鄭永的聲音有些遲疑:“我準備派陶平來接替你指揮……”
蔣百裏爽朗地笑了起來:“總指揮,咱們共事這麽長時間了,你心裏在想什麽我清楚得很,陶平他們正在重新整編部隊,臨陣換将又是兵家大忌,現在沒有誰更适合比我指揮南京了,放心吧,我現在還死不了!”
電話裏也笑了出來,但能聽得出笑得非常不自然。
“保重,方震先生,能南京保衛戰結束了,我親自來接你!”
蔣百裏又對着電話笑了起來:“總指揮,要說咱們還從來沒有好好的喝過酒,别說,我的酒量還是不錯的,當初我坐大牢的時候,和徐志摩經常在監獄裏把酒吟詩……”
電話裏總指揮重重的答應了他。
蔣百裏放下了電話,微笑着,但卻是虛弱無力地坐了下來。
面前放着一疊稿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着字,标題是。
“島國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
這是除了“國防論”之外蔣百裏的另一篇心血之作了。
這篇文章從政治、軍事、經濟各方面詳盡地剖析了島國的形勢,将會對華夏的抗戰大業起到無法估量的作用。
蔣百裏提起了筆,稍稍想了想落下了筆。
“……
十一,島國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從政治上來說。(一)陸軍對俄,海軍對英,現在爲什麽對着華夏。(二)島國軍人向來跨稱華夏不夠做它目标,隻須一出兵就可以占領華夏的,但現在的事實卻正相反。(三)對華夏尚且如此困難,将來如何對俄對英美?
從國際上來說。……島國在極小一些空地中常能布置出十全的庭園山石。這個想象力本很大的島國民族,悲劇性的,自造了一個國難,以爲悲壯的享樂本是一個理想的陰影,現在竟變成了事實的魔鬼。島國的惡運,實在是愛國志士造成的啊!
更顯著者,學生體格之不良,随著教育程度而遞增。不及格者大學生最多,其次爲高等學校專門學校畢業者,再次則中小學,但國民小學畢業者比高等小學者其不及格之比率更大。
缺乏内省能力的島國國民呵!身長是加增了,體重是仍舊,這是一件怎樣嚴重的象徵!向外發展超越了自然的限度,必定要栽一大筋鬥!
白種人中一兩個窮小子受銀行的老班的氣,不得已跟著這位揮霍無度,内在空虛的大闊少想要出風頭,一定會上當會倒黴……
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他講和!
民國二十八年元月,于南京。”
終于寫完了最後一個字,蔣百裏細心的吹幹了墨迹,叫進了自己的夫人,将這份手稿鄭重的交到了夫人的手裏。
“南京局勢艱危,随時都有城破的可能,蔣方震已經準備以身殉國了,但請你無論如何要在島國後把這手稿交到總指揮的手裏,夫人,這是我的最後一點心願了!”
蔣佐梅微微笑着,帶着眼淚自豪的笑了。
她爲自己能有這樣一個華夏丈夫而感到從所未有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