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座,旅部派來的援兵到了!”
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了,正在忙碌着指揮布防的蔔建達迅速放下了手裏的工作。
現在陣地上實在太需要補充了,各連隊減員嚴重,急需新鮮血液。
但當看到那些援兵的時候,蔔建達心裏的失望卻不是語言可以表達的了。
這些都是什麽援兵?甚至蔔建達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正的士兵。
最可氣的,是居然一個不會超過二十歲的士兵身上,居然還帶着一枝笛子。
笛子,蔔建達沒有看錯,的的确确的是一枝笛子。
這支一百多人的“援兵”,完全是由旅部的通信連和軍樂排組成。
“軍樂排?”蔔建達摸着鼻子苦笑了下。
看來旅部真的實在沒有人可派了,連軍樂排都調了上來,但要他們來做什麽?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吹拉彈唱嗎?
“營座,請放心吧,我們都會打仗!”
好像看出了蔔建達的心思,那個帶着笛子的小兵大聲說道。
“你,你叫什麽名字?”點了點這名士兵,蔔建達皺着眉頭問道。
“報告長官,範方圓!”
“那個,你們變成特别連。”蔔建達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們充當預備隊,預備隊,等需要你們的時候,我會派你們上去的。”
他不相信這些人會打仗,他隻乞求不要槍聲一響,這些人就跑得無影無蹤那就謝天謝地了……
已經是第七天了。
在這,216團的兩個營已經整整堅持了七天。
部隊被打殘了,全營還剩下一半人不到,而在他們的陣地前,也同樣躺滿了島國人的屍體。
各線戰場都是如此,頑強而慘烈的阻擊着島國軍的前進,他們的共同目标隻有一個。
等待總攻,等待徹底幹掉十六師團!
但蔔建達所負責的陣地形勢卻越來越危急了,大量的外線陣地全部落到島國軍手裏,損失的兵源根本無法得到補充,有的陣地上甚至隻剩下了幾名士兵在那苦苦支撐。
午夜,必須要堅持到午夜。
但以現在的力量,又能不能頂到那個時候?
“營座,營座,真的實在不行了,我連還剩下八個人,八個人,無論如何給我調點兵吧!”
話筒裏傳來了小秦幾乎哀求的聲音。
八個人?
八個人在防禦着原本該兩個排防禦的陣地?
但是現在到哪裏再去找兵?身邊所有能打仗的全部被派出去了,除了那個蔔建達根本就不相信他們會打仗的特别連。
“營座,調他們上去吧。”
蔔建達知道部下說的他們是誰,猶豫了下,終于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接特别連……”
特别連被調上去的時候,正是小秦所防禦的陣地打到最危急的時候,一個中隊的島國軍正在向這裏發動着一波一波的進攻。
當特别連到達的時候,沒有過多的交代。迅速被投入進了陣地。
陣亡的機槍手屍體被挪開了,那些原本應該操持着樂器的手,現在卻放到了機槍上。
别樣的音樂在這些樂手們的手中被彈奏而起。
“嗒嗒”的機槍聲,也許遠沒有笛子吹奏出來的樂曲好聽,但笛子卻保衛不了自己的祖國……
但他們終究是樂手,是通信兵,并不是真正的戰士。
當島國人這波攻勢被打退之後,初次上戰場的特别連,竟然陣亡了三十多人。
一個士兵的眼鏡掉了,他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那副眼鏡,心疼得擦了擦,卻發現眼鏡的架子掉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戴着眼鏡上什麽戰場。”小秦一邊罵着一邊接過了眼鏡。
草草幫這副眼睛弄了下,看看勉強可以戴了,遞給了那人問道:“以前是做什麽的?”
“眼鏡”戴好了眼鏡,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謝謝長官,我以前是個鼓手。”
“鼓手?”小秦一愣,哈哈笑了起來。
“真他媽的的滑稽,弄個鼓手到老子這來,難道指望着敲鼓就把島國人吓跑?”
特别連的士兵都皺了皺眉頭,這個連長看起來眉清目秀的,怎麽一張嘴說話的時候那麽粗俗?
“連座,我,我給你吹個曲子吧?”範方圓趕緊說道。
“吹?吹個球!老子沒這耐心聽……”
沒有等小秦把話罵完,敵人的炮聲一下又響了起來。
“隐蔽,隐蔽!”
士兵們一下卧倒在了地上,但那“眼鏡”卻還茫然地看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隐蔽,卧倒!”
小秦惱怒地大聲吼道,但已經來不及了。小秦親眼看到,“眼鏡”被氣浪高高的抛到了半空。等他落下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那副散架的眼鏡,就這麽滾落在他的屍體旁……
誰也不知道這一天是怎麽度過的。
敵人沖鋒,華夏軍人們就防守。一個接着一個同伴倒在自己身邊,一個接着一個幾分鍾前還在那活蹦亂跳的同伴,忽然就頭一歪,死在了這塊陣地上。
剛剛增援上來的特别連,僅僅一天的戰鬥,居然又隻剩下了十幾個人。
小秦很奇怪自己爲什麽還沒有死。在這片戰場上,也許死亡對自己反而是最好的解脫。
天色完全黑了。
電話線早被炸斷了,和營部已經失去了聯系。這這時,他看到營部的通信員蹦跳着,閃躲着敵人夜間的炮火來到了陣地,一見到小秦就大聲說道。
“連長,營座有令,我216團堅守任務已經完成,午夜12點開始撤退,命令你連負責掩護,繼續堅持兩個小時。”
“哦。”
小秦淡淡地應了一聲。
兩個小時?營座沒有看到這裏的情況,連自己在内,全連就剩下十九個人了,别說兩個小時,就連20分鍾都很難挺過去了。
“把所有的炸藥都歸攏起來。”小秦無精打采地說道。
“島國人他媽的現在連夜間也不肯消停。兩個小時?他媽的換個人來試試,能堅持兩個小時老子跟他姓。”
“連長,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被炸傷了一條腿的範方圓爬到了小秦身邊問道。
“你說還能怎麽辦?”小秦瞪了他一眼:“看到這些炸藥沒有,能守多少時候是多少時候,等到實在守不住了,島國人沖到面前了,隻要一點炸藥,‘轟’的一下,沒了,我保證什麽都沒有了……”
範方圓臉上露出了害怕的樣子。
“别怕,不疼的,我保證不疼的。”小秦笑笑,點着了根煙,緩解下傷腿上的疼痛。
島國人開始進攻了,這将是他們對這裏最後一次的進攻。
正如小秦所說的一樣,盡管陣地上的這十九名士兵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随着一個接着一個士兵的陣亡,這裏已經無法再守住了。
扔出了幾枚手榴彈,小秦看了看周圍,發現陣地上隻剩下了自己,範方圓和一個傷兵,他忽然扔掉了手裏的武器,又點着了根煙。
“範方圓,你不是嘟囔要吹支曲子給我聽的嗎,來,現在就給老子吹個。”
範方圓遲疑着拿出了笛子,放到了嘴邊。
悠揚的笛聲忽然在槍炮陣陣的戰場上響起。
小秦閉上了眼睛,似乎在那舒适的享受着這笛聲。
那個傷兵也爬行着來了,拖着下巴,臉上露出了微笑。
炮彈就在他們的身邊爆炸,子彈不斷的從他們的頭頂飛過,但三個人卻完全沒有感覺到。
小秦、傷兵,和吹奏着的範方圓已經完全陶醉到了笛聲之中。
小秦忽然睜開了眼睛。
島國人已經沖進陣地了,但範方圓還在那癡癡地吹奏着,那傷兵也還在那癡癡的聽着,周圍發生的一切似乎與他們一點關系也都沒有。
小秦笑着,笑着,然後把點着的煙頭沒有任何猶豫的伸向了導火索……
笛聲陣陣,悠揚的傳了出去,爲他伴奏的,是在那滋滋燃燒着的導火索。
大地發出了轟鳴,接着一切歸于平靜,但在黑夜的天空上,那一縷笛聲依舊飄揚,永遠也都不會散去,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