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靡的音樂響起,一對對舞伴在舞池裏翩翩起舞。
鄭永手裏端着一杯酒,有些百無聊賴地看着那些對跳舞有着莫大興趣的紅男綠女。
他實在提不起興趣來參加這樣的舞會,如果不是孔祥熙親自邀請的話,他甯可獨自在家裏總結一下長城抗戰的得失成敗。
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僅僅是一個背影,爲什麽看起來會如此的熟悉?
張忠華!
是張忠華!
鄭永想起來了,但他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鄭永悄悄走了過去,拍了一下張忠華的後背。
當張忠華轉過身子,看清楚來人後,喜悅明顯的從他的眼中一閃而過。
鄭永努了努嘴,什麽話也沒有說,慢慢端着酒杯走到一側無人的地方。
等了一會,張忠華走了過來,低聲道:“司令……”
随着發現了自己的口誤,這裏已經不是奉天了,兩人對視笑了一下。
“辛苦了……”鄭永隻說出了兩個字便停頓在了那裏,他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對這位背負着“漢奸”罵名的人說些什麽。
張忠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自從跟随川島芳子去了上海,他便和奉天方面徹底失去了聯系。
當奉天突圍戰開始之後,他爲自己的兄弟祈禱,爲自己的兄弟整日提心吊膽。
當鄭永“殉國”的消息傳來,在那一刻他幾乎覺得天崩地裂。
司令死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是什麽意義嗎?
但随後傳來鄭永成功突圍的消息又讓他放下了心,他迫切地想要見到自己的司令,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今天這樣的場面下……
“怎麽會來這裏?”
等一個賓客走過後,鄭永低聲問道。
張忠華立刻簡短的對鄭永說明了原因。
原來,在上海一二八事變發生後,川島芳子認爲必須在南京建立一個新的完善的情報機構,想方設法打入國民政府内部,将大量的情報源源不斷的送出來,爲帝國征服整個華夏效力。
在組建這個情報機構的時候,張忠華被川島芳子列入了名單之中。
他本身就是華夏人,又一直從事着情報工作,熟悉這其中的竅門,有着自己很強的優勢。
雖然派他去存在着很大的風險,一旦被奉天的熟人認出來将會徹底暴露,但權衡利弊之下,川島芳子還是選擇了他。
“我是和那女人單線聯系的。”張忠華低聲說道。
“也許是怕我暴露,也許是對我依舊不信任,除了我自己外,我不知道任何其他潛伏者的身份,我有一台專用的電台,用來将得到的情報發到上海……”
鄭永覺得有些可笑,一個被魏含之派去打入島國人内部的間諜,居然又被派來當成間諜使用。
“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麽?”鄭永看了看周圍說道。
“泰原商行的老闆。”張忠華笑了一下說道:“11師開赴長城的時候,我就到了南京,通過各種關系結交了很多有勢力的權貴,這次孔祥熙的舞會,我也想辦法弄到了請柬,想認識更加多的人,不想,在這裏遇到了師座……”
鄭永忽然心裏一動,這完全是自己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如果通過張忠華不斷的把一些情報傳遞出去,讓川島芳子逐漸完全信任張忠華,并委以更加重大的責任,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那麽,這樣的機會自己絕對不能放過。
“明天,我會讓羅魚勐找你聯系,你們從現在開始也是單線聯系。”
鄭永随手放下了酒杯。
“我會讓羅魚勐帶給你一些情報,而且保證是真實的情報,争取在最短的時間裏取得川島芳子完全的信任。”
見張忠華點了點頭,鄭永稍稍有些擔憂地說道。
“我能給予你的幫助也隻有這麽多了,今天以後,我們盡量不要見面。和以前一樣,對你的追殺令依然有效,你知道注意保護好自己……”
張忠華笑了一下,并沒有回答。
從接受魏含之任務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準備活過。有的時候他也在想,如果能夠死在自己人的手裏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有魏處座的消息嗎?”張忠華忽然問道。
鄭永搖了搖頭,他無法告訴張忠華,從奉天突圍之後,自己就和魏含之徹底失去了聯系……
這個時候遠遠的看到孔祥熙、宋藹齡向自己走了過來,在他們身邊還跟着一個歲數不大的女孩。
張忠華微笑了下,不緊不慢地離開了這裏。
“鄭師長。”
依舊是那副永遠不變的和藹笑容,孔祥熙笑着對鄭永說道。
“軍人就是軍人,這樣的舞會看來鄭師長并不喜歡。”
“讓孔部長見笑了。”鄭永同樣微笑着說道。
“說實話我的确不太善于參與到這樣的場合……”
“鄭師長的的歸宿應該是在戰場,這才是軍人的榮譽。”這時站在孔祥熙和宋藹齡身邊的那個女孩忽然說道。
宋藹齡笑着說道:“這位就是我們的長女羅莎蒙德,才從上海歸來,非常仰慕鄭師長的英名。”
羅莎蒙德,孔令儀?
十七、八歲的樣子,穿着一身晚禮服,身材欣長,雖然長相稱不上角色,但良好的家庭出身還是讓她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對于這位未來孔家龐大财産的唯一繼承人,鄭永還是有一些好奇的。
與她的兄弟姐妹不同,孔令儀也許是整個孔家最低調的一個了,而且不願意加入到權利和金錢的糾紛之中,也算是孔家的一個另類了。
其他人或者可以得罪,但這位孔大小姐是絕對得罪不得的,這可是連委員長都會放下手頭工作,親自陪她散步的掌上明珠。
“羅莎蒙德,現在你見到鄭師長了,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他,不用整天纏着我們了。”
宋藹齡親昵地說道,接着微笑着看向鄭永:“鄭師長,還有幾個美國朋友等着我們去招呼,就麻煩你陪羅莎蒙德說會話吧。”
鄭永有些納悶,孔家夫婦似乎是刻意這麽做的,但爲什麽?難道是看中了自己?
不會,鄭永随即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算得了什麽。一介武夫而已,而且是有家室的一介武夫,身後又沒有什麽背景,孔家是什麽樣的家庭,又怎麽可能看上自己?
或許僅僅是因爲孔令儀對自己這個所謂的抗敵英雄好奇,僅僅如此而已吧……
“鄭師長,你,你殺過人?”孔令儀的話中果然充滿了好奇:“我說的是殺島國人,是嗎?”
鄭永有些啼笑皆非的點了點頭,沒有殺過人的軍人算是什麽軍人。
孔令儀顯得有些興奮:“我還聽說在11師,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隻要一看到你脫去上衣,露出白襯衫的時候,11師的官兵就知道,決戰的時候到了?”
這個習慣不知道什麽時候流傳了出去,鄭永放下了手裏的酒杯。
“是的,身爲長官,自當以身作則,親自沖鋒陷陣,但我認爲這樣的機會越少越好,我不希望次次戰鬥都要決戰……”
孔令儀像個好奇的孩子一般不斷的問這問那,末了忽然問道。
“鄭師長留過洋嗎?美國,或者法國?”
“沒有。”鄭永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從來沒有,我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戰場。”
原本以爲自己會被孔大小姐看成土包子,不想孔令儀卻在反複體味着自己的話。
“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戰場。”
過了會,孔令儀擡起頭說道:“我現在開始喜歡上軍人了,以前我以爲軍人就代表着血腥以及暴力,但我現在忽然發現,軍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音樂又再次響了起來,孔令儀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微笑着說道。
“鄭師長,你可以請我跳支舞嗎?”
鄭永略顯尴尬,跳舞自己隻是勉強會而已,可現在是女士在邀請自己,而且是堂堂國民政府财政部長加行政院副院長的女兒,他稍稍猶豫了下,還是牽住了孔令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