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兩個晝夜的航行,一聲汽笛響後,輪船在十六鋪碼頭徐徐靠岸。
川島芳子和張忠華随着人流慢慢走下了輪船。待到出了檢票口之後,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迎了上來。
“金先生和張先生嗎?”
看了一眼來人,川島芳子微微點了點頭。
“我受田中少佐委派,前來接金先生和張先生。”
那人接過川島芳子的皮箱,帶着二人上了一輛小車。小車駛進鬧市,又開進一條僻靜小巷,在一棟日式小樓前停下,那人先下了車,打開車門,帶着川島芳子和張忠華鑽進了小樓。
屋子裏早有人在那等着。
這人穿着一身島國陸軍軍官服,佩着一把指揮刀,正是島國駐華夏使館武官田中隆吉少佐。
才一坐定,田中隆吉開門見山地說道。
“已接土肥原大佐來電,芳子小姐和張君來上海肩負秘密使命,命我全力配合,盼芳子小姐能夠詳細說明。”
川島芳子三言兩語将土肥原命令在上海日僑中如何安排,暗中策劃,鬧亂上海灘的計劃一一詳細說了一遍。
田中隆吉也仔細和川島芳子介紹了上海的情況。
自從“9.18事變”以來,華夏駐上海的軍隊已大大加強,目前駐紮在上海的,爲國民革命軍第十九路軍。
十九擁兵三萬三千人,以蔣光鼐爲總指揮,蔡廷锴爲軍人。全軍下轄三個師。每師兩旅六團,合計六旅十八團。
後又因上海局勢緊張,京滬衛戍率領陳銘樞人戴戟爲凇滬警備司令。
戴戟在與蔣光鼐和蔡廷锴商議後,令區壽年之78師進駐上海市區,擔任凇滬地區一線防務;以沈廣漢之60師、毛維壽之61師分駐上海遠郊随時接應……
聽到田中隆吉話語中似乎對十九路軍有所忌憚,川島芳子不由得有些不以爲然。
“少佐對十九路軍人員、編制、将官姓名了如指掌,不愧是我帝國之精英,但不知少佐對十九路有有何觀感?”
田中隆吉微微沉吟了下。
“十九路軍曾經參加過北伐、中原大戰,也算得上是華夏軍隊中的精銳。武器也比較整齊。自從進駐上海以來,時常演習,頗有章法。所築工事,皆由德國顧問指導。士兵寒冬季節仍是短衣草鞋,頗有彪悍之氣,我以爲是帝國之勁敵……”
川島芳子靠在沙發上,點着一根煙,吐出了個煙圈。
“東北軍有三四十萬人槍,關東軍隻萬餘人槍,又如何?關東軍略一擡腿,滿洲大部已在我手。十九路軍不過三萬人槍,又有什麽可以顧忌的?”
這話裏大有挖苦之意,田中隆吉心中有着着惱。
“關東軍一擡腿,滿洲大部已落帝國之手,隻有個奉天還在華夏人手裏,累得帝國損兵折将……我上海帝國軍隊,卻是海軍陸戰隊,隻有三個營一千八百餘人。又如何能與得到林銑将軍援助的關東軍相比?”
知要再争下去,未免不利上海工作展開,川島芳子隻笑了笑,也不接口。田中隆吉也是個聰明人,見狀爲川島芳子和張忠華各倒了一杯白蘭地,氣氛略有緩和。
之前他便已知道張忠華乃是華夏的變節者,他心裏對這類人大是看不起。隻是土肥原電報裏再三叮囑張忠華此人必能起到作用,因爲面上才要客氣得許多。
“芳子小姐智計百出,在帝國陸軍青年将校中,無人不知,又有土肥原大佐親授機宜,向來早有胸有成竹,田中願意洗耳聞聽。”
聽了田中隆吉的恭維話,川島芳子略略笑了笑。
“上海的華夏反島國人裏,哪一處鬧得最兇?”
“三友事業社有個華夏反日義勇軍,鬧騰得是最厲害的。”田中隆吉不暇思索地脫口而出。
“三友實業在馬玉山路,生産毛巾,工人大多都爲華夏人。”
川島芳子起身在地圖上看了看,馬玉山路靠近島國駐上海海軍陸戰隊兵營,行動起來大爲方便。
“适才從十六鋪碼頭過來的時候,一路上皆看見有島國僧人,這些是誰?”
聽到川島芳子的問話,田中隆吉笑了一下:“是日蓮宗的和尚。”
日蓮宗是島國佛教一支,由日蓮聖人于1253年所創,以頌法華經修養身心。上海的島國僑民多信日蓮宗,據說就連關東軍參謀長石原莞爾也信日蓮宗,因此上海日蓮宗僧侶頗多。
上海城南有個龍華寺,是華東第一大佛寺,香火十分旺盛。日蓮宗僧侶每日必由城北日僑聚居區經北四川路、馬玉山路,到龍華寺進香拜佛。
川島芳子忽然一笑。
“有辦法了。”
她把自己的計謀說了出來,也不瞞着張忠華。張忠華聽了一陣陣心驚肉跳,隻覺得這女人實在是陰險刻毒……
不過他隻一心牽挂着奉天,不管其它地方發生了什麽事,似乎與他一點關系也都沒有。隻是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奉天……
三友實業靠馬玉山路,正當黃浦江河曲中央位置,是上海城區東北角鬧市。
實業社由日商經營,其工人多爲華夏人,微薄的工資完全不能讓他們養家糊口。
“9.18事變”之後,工人憎恨島國人兇殘,經常示威反日。又組成了義勇軍,每日進行操練,以示自己抗敵決心。
廠區臨近日僑民聚居地,又靠近島國海軍陸戰隊虹口駐地,日僑組織有上海青年同志會,雙方因此時常發生對峙。
民國21年1月18日下午,江灣路5名日蓮宗和尚,由三友實業社過路。
這時廠内工人義勇軍正列隊操練,島國和尚便趁機偷窺,被發現後又出言挖苦,遭到了工人義勇軍驅趕。
島國和尚不服,以石塊投擲,亂砸向工人義勇軍。
正鬧時,街邊忽然沖出幾個工人打扮的年輕人,自稱三友實業社工人,與島國和尚互毆。
三友實業社工人義勇軍平日裏本就惱恨島國人耀武揚威,又新有東北之恨,再見島國人行兇,一擁而上,棍棒飛舞之下便将幾個島國和尚打倒在地。
五名島國和尚,一人喪命,其餘各自帶傷。
工人義勇軍的兄弟終究中計,那幾個年輕人哪裏是什麽工人,都是川島芳子用重金收買的上海灘流氓而已。
次日午夜2時,島國浪人光村芳藏,帶着島國上海青年同志會共三十二人,各帶槍械及酒精煤油等引火之物,闖進三友實業社,亂打亂砸之後,又放火焚燒,将三友實業社倉庫付之一炬。
随後又與趕來平息事态的租界華籍巡捕發生沖突,竟然用刀砍死巡捕二人,又緻二人重傷。
當日下午數千日僑,召開所謂第四次日僑大會,要求島國政府增派海軍,踏平上海,會後又舉行遊行示威,沿四川北路而下,所過之處到處亂打亂砸。
日蓮宗和尚事件爆發後,島國駐上海總領事村井蒼松倒打一耙,頻頻與上海市政府交涉,向上海市長吳鐵城提交抗議書,共有四項要求。
一是市長賠禮道歉;
二是由日方逮捕承辦肇事者;
三是由上海向受害人負擔撫恤治療費用;
四是立即解散抗敵會等反日團體。
其時上海《民國日報》,報館設在公共租界内,刊登了“日蓮宗和尚事件”,大字标題是“島國浪人借島國海軍陸戰隊掩護”。
島國駐上海海軍陸戰隊以所寫報道與事實不符爲由,要求罷免記者,主編到陸戰隊公文謝罪,并且必須刊登半個版面的謝罪文。
此時島國軍陸戰隊司令官鲛島具重大佐,一面宣布采取斷然措施,一面緊急要求國内增兵上海。
不幾日,島國航空母艦“能登呂号”,驅逐艦四艘各載島國海軍陸戰隊員,由佐世保、吳市紛紛開到上海。
黃浦江上島國軍戰艦倍增。海軍陸戰隊也增加至七個營,超過三千人槍。
此外另有上海日僑,亦用島國軍發放槍械武裝起來,計有五六千餘人。
國民革命軍第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锴,眼見上海日僑并島國海軍頻頻尋釁,每日沿街毆打行人,砸商店、燒汽車,又打鬧《民國日報》報館,上海形勢緊張,戰雲密布,他知道這事絕對沒有辦法善罷甘休了,發生在上海的戰争,也許很快就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