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别忘記了,帶着東洋人找到咱家的人叫程偉業。”
程偉業?
鄭永忽然覺得這名字好熟悉,但一時間卻又忘記曾在哪聽過。
“這人我見過,以前替你那個舅舅來過咱家幾次。”大奶奶看着兒子說道:
“我親眼看到了,是他帶着東洋人來到咱家的。我這人心眼小,容不得别人對不住我。記得,一定要殺了這個人替咱們鄭家報仇!”
程偉業!
鄭永終于想起這個人上誰了,秀才,那個自己裏到這個時代第一個遇到的人秀才。自己曾經在法務處的檔案上查到了秀才的名字。
自己一直以爲秀才和胡子已經死了,但沒有想到他還活着,而且還投靠了日本人。
鄭永忽然也想明白了,爲什麽當初在旅順刺殺義賀信的時候,老馮那麽隐蔽的情報站,居然也會被日本人偵破。
程偉業,都是每個人都以爲已經殺身成仁的程偉業洩的密!
大奶奶并沒有注意到鄭永臉上的異常,她輕輕笑了笑:“兒啊,還記得你問我借了三千大洋嗎?”
鄭永有些尴尬地點了點頭,大奶奶又笑了下,指了指他身邊那些士兵的腰裏:
“兒啊,我聽說這東西叫手,手啥來着,聽說爆炸起來就和小炮似的,一炸能炸死一大片,能給我幾個不?就當折抵了三千大洋成不?”
順着大奶奶手指的方向,鄭永勃然色變,大奶奶說的是士兵們身上帶着的仿德制木柄手榴彈。
“大奶奶!”
司徒大刀已經第一個吼了起來:“不成啊!不成啊!你留在這,我司徒大刀帶着兄弟們沖出去,就算死也要把團座的家人救出來!”
“救不出的,傻孩子。東洋人可不會那麽傻看着你去救人的。”大奶奶微笑着走到了司徒大刀的身邊,她像是在對司徒大刀說,又像是在對所有的人說:
“傻孩子,你願意看着自己的媽被東洋人侮辱嗎?願意看着自己的姐被東洋人扒光衣服羞辱嗎?我們老鄭家啊,一輩子清清白白的。對了,這,這東西你們得教我怎麽用……”
大奶奶一邊說着,一邊解下了士兵們腰間的手榴彈,她的動作輕柔而沉穩,不知爲什麽,士兵們竟然就這樣,一邊流着淚,一邊任由着大奶奶解下了手榴彈。
“母親,我來幫你。”
忽然,鄭永慢慢走到了大奶奶身邊,大奶奶微笑着解開了外衣,鄭永的雙手哆嗦着,他必須要靠着大奶奶的幫助,才能把三枚手榴彈固定在大奶奶的身上。
一根線從三枚手榴彈的引信中穿過,鄭永幫大奶奶穿好了外衣:
“隻要一拉……”
“兒啊,我去啦,好好地活着,娘不指望你當多大的官,娘就盼望着咱老鄭家不能絕了後,什麽時候你也有了兒子了,記得帶到娘的墳前來給娘看看。”
城門被重新打開了,大奶奶微笑着轉過了身,一步步,一步向城門走了過去。
“大奶奶,您走好啊!”
一直默不作聲的歐陽平,忽然張開了嘶啞的嗓子喊道。
“大奶奶,您走好啊!”
所有的士兵們,跟着歐陽平一起喊着。
“娘,娘啊,不孝的兒子鄭永給您磕頭了,娘!”
“撲通”一聲,鄭永跪倒在了地上,他的頭重重撞擊到了地面,沉悶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一聲,又是一聲……
大奶奶回過了頭,所有的人都能看到,這一聲“娘”,讓大奶奶的笑容看起來是如此的燦爛……
……
“兵老爺,我家鄭永說了,你們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平田幸弘正完全沒有明白大奶奶話裏的意思,他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很好,鄭永是個孝子,我很期盼能夠見到他。”
大奶奶笑了笑,用左手拉住了鄭永的親生母親鄭魏氏的手:
“恒淵他娘,知道嗎,恒淵剛才也叫了我聲娘,我這心裏啊,别提有多樂和了,他娘啊,這些年我對不住你啊,我這人心眼小,就是見不得老爺讨小的。”
鄭魏氏有些受寵若驚,才想說話,忽然發現大奶奶右手捏成個拳頭,一直捂在胸前,再仔細看大奶奶的懷裏鼓鼓囊囊的,鄭魏氏很快明白了什麽,她也微笑着說道:
“大奶奶,您是一家之主,我不敢怪您。恒淵是我的兒子,也就是您的兒子。可惜他這一聲娘叫得有些晚了。”
“妹子,下輩子你就是我的妹子。”
大奶奶說着重新恢複了一家之主的威嚴:“你們,都過來。”
等鄭家的人都聚到了大奶奶身邊,大奶奶闆着臉說道:“我鄭家家規,忠、孝、禮、儀、廉、恥,這六個字老爺生前無時無刻不敢忘記……”
“他們,在說什麽?”
平田幸弘正好奇的問道。
翻譯趕緊說道:“那個老太太正在給他們說鄭家的家規,要不要把他們分開來?”
“不用,不用,有趣的中國人。”
平田幸弘正的情緒顯然非常的好:
“他們的大少爺就快要投降了,老太太居然還說什麽家規,支那人……”
“轟”的一聲爆炸響起……
……
平田幸弘正應該知道了,什麽才是真正的中國人,中國人中有懦夫,有漢奸,但這隻是一小撮的敗類而已,當民族危亡來到的時候:
殺身成仁,舍生取義,這就是真正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