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哭哭啼啼的家人,大奶奶威嚴地說道。自從老爺去了之後,大奶奶就成了鄭家的當家人,他一說,果然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叫喊哭泣。
“當兵的,既然我們家大少爺讓我去了,那我就得去一趟,說不定我能勸他出出城的。”大奶奶清了清嗓子,說道。
“閣下,萬一她去了不回來怎麽辦?”光谷持平不無擔憂地問道.
“不,不會的。”平田幸弘正搖了搖頭:“這就是鄭永聰明的地方,這個女人不是他的親生母親,所以鄭永才讓她進城,而把自己的親生母親留在了這裏。就算老太太去了不回來了,對我們也沒有什麽損失。所以,她是可以去的。”
說着,他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
“老太太,我可以放你去奉天,你要好好地勸勸你的兒子,讓他不要再和大日本帝國抵抗了,隻要他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我可以保證你們全家的安全!”
等翻譯把話說完,大奶奶微笑了下,什麽也沒有說。
“大,大奶奶,你千萬别讓恒淵出來啊……”
正當大奶奶想進城的時候,鄭魏氏拉了拉大奶奶的衣襟,有些膽怯地說道:“我,我聽人說這樣要被人罵的,恒淵……”
大奶奶又笑了一下,然後慢慢向奉天走了過去……
……
“母親,兒子不孝,讓你們受苦了!”
看到大奶奶到了自己面前,鄭永吩咐立刻關閉城門,又恭恭敬敬地說道。
“不怪你,不怪你,要怪隻能怪我這個當家的。”
大奶奶歎了口氣,語氣裏充滿了自責,說道:
“你讓人帶信給我們,可我想着吧,不至于打仗會打到咱這來吧,這不……”
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和那些當兵的,大奶奶的眼裏有了幾分欣慰:
“恒淵,你在那做什麽,我不知道。我是個女人家,沒多少見識,可我就覺得吧,當兵的那就得打仗,是不?當兵的不打仗,難不成讓老百姓去打?是這理不,恒淵?”
見鄭永用力點了點頭,大奶奶擦了擦眼淚:
“以前人都說東洋人多壞,可咱也沒有見過,這次算是親眼見到了。東洋人呼啦啦的就沖到了屯子裏,見到男人就殺,見到女人就脫褲子啊。畜生,這都是畜生,畜生啊!”
周圍死一般的沉寂,大奶奶又疑惑地問道:
“可我覺得奇怪,東洋人都打到咱家門口了,咱的隊伍呢?少帥爲什麽不派兵打啊?以前大帥在的時候,咱沒遭過這禍害啊!”
鄭永不知道該怎麽和大奶奶說,告訴大奶奶,東北軍一槍未發就跑了嗎?他不敢說,不忍說,也不願意說出真相……
“咱知道咱女人家不能問隊伍裏的事,咱不問了,不問了。咱相信少帥不會扔下我們的,沒準什麽時候,沒準什麽時候他就回來了……”
忽然有了一些低低的抽泣聲,司徒大刀猛然蹲了下來,拳頭重重地砸到了泥土裏。這當的什麽鳥兵啊,這打的什麽鳥仗啊,丢人真是丢到家了!
鄭家所在的屯子已經遭到了洗劫,那其它地方呢?
也許這個時候,自己的家人正倒在東洋人的屠刀下,自家的女人正在被那些畜生蹂躏,自己将來還有什麽臉回去啊。
“兒啊,我知道你叫我來,是要想辦法救我們,可别救了,東洋人看得緊,别爲了這又送上兄弟們的姓名。”大奶奶微笑着:“你知道我爲什麽要進來見你嗎?”
鄭永迷茫地搖了搖頭,大奶奶從懷裏摸出了張紙條,塞到了鄭永的手裏:
“當初,我和老爺在上海的時候,老爺給了一個才認識的落魄的人一百塊大洋,那人非要寫下了這張借條,說将來有朝一日發達了,一定要重重回報老爺!”
鄭永忽然想到了鄭魏氏曾經給自己說過的那件事,問鄭老爺借錢的究竟是誰?
這時又聽大奶奶說道:
“老爺是個良善之人,從來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也不指望着那人還錢,頂多就是把這借條留下來做了個念想。不想啊,這人後來還真就發達了……”
鄭永疑惑着打開了借條,才看了一眼面色頓時大變,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都哆嗦起來:
“是,是他,是他問咱家借的錢?”
大奶奶點了點頭:“這兩年我就算在山溝溝裏也盡天聽到這人的名字,聽說還把大帥打敗了,現在這東西就交給你了,要真守不住奉天了,就去見這人。咱不圖這人給咱什麽回報,就能保護好你,保這你這咱鄭家的命根子,我就算在陰曹地府也謝謝他了!”
“大奶奶,你……”
聽到大奶奶話裏忽然露出了不詳,鄭永大驚失色。
大奶奶笑了一下:“兒啊,東洋人都是畜生,我得想辦法保住鄭家的名聲,鄭家還有那麽多的女人呢,不能被那些畜生糟蹋了……”
她看了一眼鄭永和他周圍的士兵,笑容一點也沒有減少:
“孩子們,你們都是好樣的,大奶奶我不會拖累你們的,咱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可就一點,東洋人都欺負到咱家裏了,當兵的再不打仗那還不如我們這些娘們了!”
鄭永一直對這尖酸刻薄的大奶奶從來都沒有什麽好的印象,可是在這一刻,他卻忽然發現自己過去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可笑。
“母親,你,你再讓我好好的想想辦法。”
“你到現在還不肯叫我一聲娘嗎?”大奶奶歎了口氣:“不是親生的終究不是親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