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胡冰大嗓門的叫聲,鄭家宅子裏的下人們全都擁了出來。
少爺這次回來可比上次威風得多,上次雖然回來了吧,可少爺偏偏選在了晚上,一些兒人也沒有驚動,回來後就整天貓在家裏,就連走的時候也選擇在了淩晨。
勤務兵打開了從法務處借來的轎車的車門,穿着軍裝的鄭永從車子裏走了出來。想想可也真有些好笑,一個小小的連長,居然是坐着轎車回來的。
“少爺好!”
“少爺您回來啦!”
一邊點頭應着下人們熱情的招呼,一邊向則大堂方向走去。前幾日家裏帶來消息,說大奶奶讓少爺抽空回去一趟。鄭永心裏估摸着,可能和那三千塊大洋的事情有關。
好在駐地離自己家也就是幾十裏地的事,讓才升官的張忠華幫自己弄了輛車,才過吃飯的點就到了家裏。
一進大廳,見大奶奶正端坐在那,鄭永上前叫了聲“母親”。大奶奶點了點頭,讓下人們都下去,才說道:
“恒淵,這次我叫你回來,想來你也知道爲了什麽。胡冰說你要三千塊大洋,咱家也不是拿不出這錢,可畢竟這不是小數目,用到什麽地方總得讓大家心裏透着徹亮是不?那個小胡冰爲人雖然機靈得很,可也說不太清楚,所以我就想當面問問你。”
“母親,當真是急等着用。”
鄭永在一側坐了下來,把一路上早想好的話信口說道:
“最近東三省兵工廠有個采辦督買的缺,這可是個肥得流油的差使,不知多少人在那盯着。兒子找了魏含之舅舅,讓他托人活動活動。舅舅後來說,臧督辦已經放出話來了,三千大洋絕不二價。兒子想着,看家裏能不能幫襯一下……”
“魏含之?”
大奶奶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顯然對這人很不屑的樣子:“這人除了會玩弄心眼,還有什麽本事?老爺在的時候,根本就不讓他進這大門。他那小小的處長,别人緊着湊着巴結,可在我鄭家眼裏還真不算什麽。不過,這事做得還算有點人味。”
鄭永心裏愣了一下,聽大奶奶這話根本就不把魏含之當成回事。
不過也就透着古怪了,鄭家雖然有幾個錢,但絕對算不上大戶。況且,不管是大奶奶,還是魏含之也好,都沒聽他們說過鄭家有什麽靠山啊?
他也不敢多問,就聽大奶奶說道:
“我本來就不贊成你當兵,這刀槍無眼的,鄭家就你這麽一個,萬一出了事可怎麽得了,那天殺的魏含之,老爺這一走沒多少時候,也不知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就把你忽悠去了。上次聽說你失蹤了,我哭了幾天啊,想殺了他的心都有……”
抹了抹眼淚又繼續說道:
“采辦督買是吧?這好,雖然也是吃的軍糧,可終究比拿着槍好。咱那,不參合打打殺殺的事,就安穩本分地活着,這鄭家的家業将來還指望着你來繼承呢。你這孩子從小就老實,從來不會說瞎話,錢我都備好了,一會就讓胡冰交給你。”
鄭永可當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老實?不會說瞎話?打從進了這門開始,自己嘴裏可就沒有蹦過一句真話。大奶奶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閑說了一會,大奶奶才想起鄭永還沒有吃飯,正準備吩咐下人弄飯,鄭永卻說先去見一下自己的“親生母親”。大奶奶神色間就露着不高興,勉強答應了鄭永的請求。
到了“親生母親”的住處,魏含之的妹妹鄭魏氏早就望穿秋水了。
這鄭家規矩也大,想見自己的親生兒子,還非得當家的批準不可。看到兒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沒等鄭永說話,鄭魏氏的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
“娘!”
“哎,哎!”
鄭魏氏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趕緊着從邊上拿出了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到解了開來,遞到了鄭永面前說道:
“還沒有吃飯吧,這是你舅上次托人給我捎來的糕點,我沒舍得吃,也不知道壞了沒有,你嘗嘗,你嘗嘗,要壞了就可惜了……”
鄭永一酸,幾乎就流下淚來。雖然面前的“娘”其實和自己一點血緣關系沒有,但他終究還是把鄭魏氏隐隐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娘。
他抓起一塊糕點一口塞進了嘴裏,也分辨不出什麽味道來,隻是一疊聲地說道:
“沒壞,好吃着呢,娘。”
看着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鄭魏氏露出了一臉滿足的笑容。
“娘啊,和你商量個事。”
“瞧你,自家兒子還說什麽商量。”
鄭永抹了抹嘴,憤憤不平地說道:“娘,你看你在這過得什麽日子,兒子現在大小也是個官了,一會您跟我一起回去吧,兒子就算再沒本事,也能養活着您。”
“可不敢,可不敢。”
鄭魏氏一聽連連搖着手說道:
“大奶奶要知道了,非生氣不可,你舅舅看到大奶奶都害怕。聽說以前大奶奶和老爺在上海的時候幫過一個什麽人,這人現在可有本事了,可就是老爺和大奶奶不願意和那人套近乎而已。老爺生前還說幫人是應該的,别老想着要别人回報什麽……”
這鄭家當真透着幾分邪門,還有這麽層不知道什麽人和什麽人的關系在裏面?那個被老爺救過的人連魏含之這樣的人都不敢招惹?
鄭魏氏抓起了兒子的手,一臉幸福地說道:
“兒啊,别爲娘擔心,娘有你這麽個孝順的兒子知足了。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别爲娘的這些小事分了你的心。娘隻要想到你什麽樣的苦就都能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