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打量崔平香,覺得她去了一趟觀星台突然脫胎換骨了,這莫不是個假的崔平香吧?
“大人怎麽這樣看我?”崔平香忍不住問。
崔凝頓了頓,試探道,“平香,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崔平香道,“大人請講。”
“如果上元燈節那天,你在回家路上看見燈會很熱鬧,然後你特地回家打扮的很漂亮出去逛燈會,結果到了街上卻突然發現月黑風高、冷風呼嘯,街上升起了霧氣,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你會想什麽?”
這個假設有點太具體了吧,崔平香一時有點懵,腦子裏閃過無數疑問。
“沒事,你大膽說,我就是沒想明白一些事,想聽聽你的看法。”崔凝鼓勵道。
“天這麽黑,又一個人都沒有……”崔平香覺得深受重視,認真想了想道,“那豈不是白打扮了?”
“噗……咳!”崔凝憋住笑,追問,“除了這個呢?”
崔平香覺得這個假設根本不成立,她哪兒是會專門梳妝打扮的人呢!但既然崔凝問,她也就隻好答道,“我會後悔,不該回去打扮。”
崔凝長長舒了口氣,看向魏潛,“是本人沒錯了。”
魏潛莞爾,“促狹。”
崔凝接過食盒,催促崔平香,“你也一天沒休息了,趁着現在沒事,去隔壁眯一會吧。”
崔平香滿頭霧水,直到出來站在廊下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大人是在逗自己玩。
可是,那個問題的答案,她有哪裏答的不對嗎?一般人都會這麽想的吧!
崔平香被無數疑問困擾着,走到隔壁靜室門口,正見一名差役經過,便招手讓他過來,把崔凝的問題問了一遍,“你會怎麽想?”
差役打了個哆嗦,“你莫不是撞鬼了吧?等閑下來快去寺裏拜拜。”
“撞鬼?”崔平香覺得這個答案更不靠譜,“不會吧,爲什麽會是撞鬼?”
“你總不會是後半夜才去逛燈市吧?”差役問。
崔平香想了想,搖頭。
“那你之前回家的時候還看見熱熱鬧鬧,怎麽一轉眼功夫就一個人影子都沒一個了?”差役直接略過她的“假設”。
一般問一些不太想讓人知道的問題,都會假借“我有一個朋友”、“假如你如何如何”。
差役特别理解,笃定她是說的自己,“對了……什麽時候的事啊?這離上元還有些日子,你不會是去年碰上的吧?哎呀,那可要快點去拜。”
崔平香不死心的追問,“不是鬧鬼。除了鬧鬼呢?假如你當時在場,還會想什麽?”
差役奇怪道,“還能想啥,這麽吓人肯定趕快回家啊?”
“……”
崔平香覺得,這個差役指定有些問題,說了是假設,他就像聽不懂一樣,答案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樣!
“行吧,有勞。”崔平香拱手。
她轉身進屋還聽見那差役還在外頭叮囑,“崔護衛有空還是去拜拜吧。”
屋裏。
崔凝捧着碗,有些無語。
她和魏潛都習武,五感自是比旁人要好,外頭的對話大緻都聽見了。
魏潛放下筷子問,關切道,“諸葛不離不這樣吧?
他把諸葛不離查了個遍,确定此人沒有問題,至于秉性卻隻聽她師傅說“聰明貼心”,這會兒确是有些擔憂了。
“她倒是聰明又貼心。”崔凝默默補充一句,發起瘋來還挺吓人的。
魏潛放下心來,又指點了她幾句,“崔平香這樣的護衛不是你這般用法。你給她太多自由,反而會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五哥的意思是……”崔凝對崔平香要求不高,平常也很少給管她,或許……她們從屬之間磨合不好,還真不是崔平香的問題。
魏潛道,“她是一把武器,在你身邊之時,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你對她發出任何指令,她都會拼盡全力做到最好。可能你會覺得這樣對待她很不人道,但……她就按照這些條件打造出來的兵刃。”
從工具的角度去看,崔平香沒有缺點,而且她若是察覺到主人不滿意,會主動去改變、适應,以便讓主人使用起來更加順手,但這些改變都不是基于“人”的思考。
崔凝恍然大悟。
崔平香不怕她要求多,就怕她沒要求。
“如何去使用每個下屬,亦是你爲官需要學的東西。試圖改變一個人,是下策。”魏潛能夠理解她爲什麽會陷入誤區,因爲貼身護衛與其他人不同,也值得花費更多心思。
隻是,侍衛營用十幾年時間把崔平香培養成一把合格的武器,又豈能在短時間内能掰回來?
“我明白了。”崔凝道。
魏潛道,“你明白這些若還是想繼續打磨她,慢慢來便是。”
經此點撥,崔凝茅塞頓開,眼界心境都開闊許多,所悟良多。
夜深,庭中積了厚厚的雪,細雪霏霏,斷斷續續的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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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莊子。
柳意娘坐在溫暖室内,卻渾身冰涼。她不知道監察司查到什麽地步了,但從宜安公主頻頻動作來看,顯然已經是被逼到懸崖邊了。
而她也終于意識到,這一切的操縱者都是一院之隔的那個男人。之前他說的那一番“做壞事不宜與蠢貨爲伍”的言論,是在警告她。
那“蠢貨”,原來指的是宜安公主。
以謝飏的秉性喜好,别說與宜安公主爲伍,他壓根不會給一個眼神,可偏偏有人不知死活非要往前湊。
于喜好收集男色的宜安公主來說,謝飏無疑是絕品。他出身高貴,才華橫溢,容貌也是萬裏難挑出一個的出色,本是宜安公主根本不可肖想的郎君,可偏偏他家族沒落,處境艱難,以至于如今不止是宜安公主想,凡喜歡俊俏郎君的婦人娘子,沒有幾個不想。
然而謝飏生就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真敢伸手嘗試的人,隻有宜安公主一個。
正因爲如此,柳意娘爲了收集把柄才會故意接近宜安公主,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因爲她的自作主張,與宜安公主糾纏捆綁也越來越緊密了。
柳意娘沒有見過謝飏插手此事,但知道他一定做過些什麽。他一直都是這樣,看似做一些毫不相幹的事,事情卻總能夠按照他的意願去發展。
事到如今,柳意娘也隻能安慰自己,既然謝飏還願意将她留在莊子上,至少是在默認會保她一命。